第30章 谢荃
谢荃?安盈若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既然她不认得,便只能是十七叔的仇敌了。
可是许州,那不是和汴州一样属于宣武节度使治下吗?
谢荃,姓谢,难道跟老节度使谢庭有关?
是内乱?
从上次谈过当年安家之祸之后,郑君燕会经常说一些当下局势给安盈若听。不过时日太短,她了解的还不够详细。
“谢荃是谁?”她问道。
“老节度使谢庭大将军的义子。”赵四也没打算隐瞒,直接说道,“他在宣武军中二十年,军功卓著。老节使亲子与亲孙死于王楚之乱后,众人都以为日后的宣武军会由谢刺史接掌。”
但是人算不如天算,谁也没想到会横空出世一个郑君燕,只用了短短五年不到的时间,便取代谢荃成为老节使谢庭最看重的臂膀,并且在战中临危受命,未及弱冠之年就接掌了宣武军,成为新任宣武节度使。
如此一来,谢荃自然不服。
“所以你记得,若是日后你丧了命,可不是我的罪过。”赵四道,“阎王爷若问你,可记得冤有头债有主,想拿你来威胁将……郑十七的,是他谢荃,而非我赵四。”
“那为什么是你劫我出来?”安盈若接着问道。
“我?”赵四一顿,一双虎目转动,浓黑却短小的双眉微微蹙起,显出两分不悦,在责怪安盈若的质问。
“就像你说的,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相帮外人,劫持我出来?”安盈若的话说的很妙,用了“相帮”与“外人”两词,却没提“背叛”二字。
简陋的房舍中安静了片刻,屋子外凛冽的风雪声清楚地传进两人的耳朵。在赵四一双已经带上愠怒的虎目的注视下,小女郎清澈的凤眸却不见闪躲,像求知问答那样等待着他的答案。
“因为人都想要往高处走。”赵四终于开口,“那冤句楚璜,不过一介商户,便能领兵攻入长安,在龙椅上过把瘾。长垣王芝献,起兵前只是贩私盐的。还有如今占领河阳的诸葛方,占领江西的钟专以及那洛阳的李寒之,从前都是破落户。”
“我赵四十三岁就敢斩官差,劫纲运,浑身是胆,凭什么要窝在小小的汴州府衙一辈子做他郑十七的狗?”
还是个有雄心大志的,安盈若在心中冷笑。他能说出这番话,便注定这辈子成不了什么大事。
“原来如此。”她道,“那谢荃叫你劫持我,许给你什么好处?”
谢荃的许诺,乃是事成之后,他赵四将取代郑君燕成为汴州刺史。八万宣武军,他管一半。
赵四如实对安盈若说了。
他加入衙卫三年有余,自然知道郑君燕是个什么样的人,杀伐果决,心狠手辣,从未见他对谁假以辞色。只有这名忽然出现在府衙的小女郎是个例外,可谓是独占了郑君燕所有宠爱。
原以为以二人之间的感情,听到郑君燕会死,这小女郎会立即张皇失措梨花带雨。谁料到人家听到与没听到几乎没有差别,仍旧像是个没事儿人一样。
赵四只在心中道:原来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随即又不禁开始怀疑,他是不是高看这小女郎在郑君燕心中的分量了。毕竟不是亲女,她真能让郑君燕为她自缚手脚吗?
可是转而又道:如果她不行,那别人便更不行了。即便是荥阳郑家人,都没见郑十七如此紧张过。
“你父母妻儿如今在何处?”安盈若旧事重提。
赵四的怒意高涨:“干你何事!”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他是要成大事的人,若是怕牺牲,如何能成事?
“你为了荣华富贵,都能将家眷弃之不顾。”安盈若不惧他的怒容,接着道,“为何认为拿住我便能要挟十七叔?他照料我,只不过因为故人之女的身份,实则我与他非亲非故,他为什么要为了我一人放弃他刀山血海里打下来的功业?”
“住口。”赵四恶声恶气道,“我见你牙尖嘴利,根本不像是伤重。既然如此,那便继续赶路吧。”
他说完抓住安盈若的领子就要往外走,安盈若挣扎道:“我说的难道不是实话吗?你抓了一个没用的我去向谢荃交差,到时候发现威胁不了十七叔,岂不是鸡飞蛋打两头空。”
“你放我在这里,独自逃命去吧。我向你保证,绝不会伤你家人半分,也不会让十七叔追杀你的。”
“你向我保证?”赵四冷笑,“我看你根本不知道郑十七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赵四既然走了这条路,就没想过要回头,先将你带去许州再说!”
安盈若想要用其家人的安危劝赵四回头,却没想到这人一旦迷上权势地位,那便是铁了心孤注一掷,什么亲情家人,根本动摇不了他。
“外面正在下雪,马儿也……也要休息。”她已经被赵四拖着来到门口,强自让自己镇定下来,用天气与马匹重新劝说道,“你从昨夜将我从府衙里劫持出来,一直跑到现在,中途喂过它吗?要是将马累死了,你难道要带着我走去许州?”
话落,赵四开门的动作顿住,继而抓着安盈若衣裳领子的手也渐渐松开。
安盈若害怕再激怒他,不敢有大动作,只小心翼翼地站在原地。
“老实点。”赵四在心中打定主意,再在这里停留一个时辰,等马匹吃饱喝足再出发。汴州与许州挨着,还剩下半日路程便能跑进许州境内。况他出城之前特意让人走另一条跟他完全相反的路去引开衙卫,并不担心追兵会很快追来,毕竟没有人知道他要去的是许州。
见赵四重新拴上门,用脚勾了胡床过来,靠着门抱臂坐下,开始闭目养神。
安盈若无声地回到方才喝水的桌边,拉开一把胡床坐下。此时她的手脚都因回温开始发痒,脸上干掉的血粘着皮肤,稍微有表情就会有拉扯撕痛感。她伸手往鬓边的伤口摸去,不小心触到正中心,一阵发疼。
微微有些硬,不知道是结痂了还是冻上了。此刻头晕的感觉已经没有方才强烈了,应该没有大碍。
她坐在胡床上,慢慢抱住双腿,小小的身躯缩成一团取暖,两只手不停挠着痛痒的手背。身上的道袍并不保暖,这房里也没有添炭盆,窗户和门缝都在漏风。一瞬间,仿佛回到了前世在林家的日子。
一时安静下来,安盈若便忍不住去想郑君燕:十七叔,你现在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