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道观
“小娼妇,你找死是不是!”男人恶狠狠地掐住安盈若的脖子,“你要是想,我现在就送你去见阎王!”
安盈若被他掐得喘不过气来,小脸儿涨红变形。鬓边的口子还在汩汩冒血,鲜红的颜色顺着她的眼角、颊侧、耳朵覆盖了大半张脸,很快染红了男人的手还有她的衣领。
而掐着他的男人看到这幅画面后,却逐渐减了怒容,松了手。
脖子的手撒开,安盈若无力地软倒在地上,咳嗽不止。
男人没再管他,走过去检查马匹与马车是否还能继续用。
安盈若转头,看见他抽刀砍断车辕,而后马儿踉跄着从地上站起来。
安盈若变色,这是要弃车前行了。
她前后望望茫茫无际的路,天色阴沉,似要落雪,路上除了他们俩,前后都不见人迹——府衙的人还没追过来。
“你要带我去哪儿?”男人来抓她,安盈若颤抖着牙关问道。小脸儿上的红意褪去之后,一片煞白。
男人没回答,只抓起她的衣领,一把丢上马背。又把之前丢给她的外袍盖在她身上,随后自己也翻身上马。
马匹再次跑起来,安盈若虽极力想要保持清醒,但伤痛和寒冷的共同侵袭下,她的体力迅速流失,再没力气和对方周旋。
十七叔还没回来,不可能像上次那样过来救她了。安盈若心想道:这么睡过去是不是就醒不过来了?
可是她还不想死,舍不得十七叔,舍不得阿园,舍不得春晖馆。好不容易拥有了全新的生活,她真的不想死。
人的求生欲远比想象中要强,安盈若不仅没有睡过去,渐渐地,居然觉得自己慢慢又有了力气。
“如果我死了,你是不是……就没办法交差了。”
“你找死?”马背上的男人见识了她嘴上功夫的厉害,听她再次开口说话,立即生出十二分警惕。
“我不想死。”安盈若声音微弱,被呼啸而过的寒风吹进男人的耳朵,“可是要是再这么跑下去,我马上就要死……咳咳死了。”
“你背后的人跟你要的肯定是活人,要是带过去一具死尸的话,你也无法交差吧。”
方才在马车上说要自杀,如今又说想活。男人见识了这小女郎的前后不一,知道她又在耍花样。
可是虽然如此想,却忍不住低头看向她鬓边的血。她说的是对的,如果她变成一具死尸的话,那就没有任何价值了。
感受到马匹奔跑的速度有所放缓,安盈若知道她的话起作用了。于是接着道:“我现在头晕的厉害,恶心,想吐。你如果也不想我死,帮我找个郎中瞧一瞧。”
话落,她听到头顶传来一声嗤笑。
她明白,这是在笑她痴心妄想。她一个被劫持着正逃跑的人,请郎中当然是不可能的。她这么说,只是奢望他们能稍微停一停。能多拖延一刻,她就多一分获救的机会。
头顶半晌没再传来动静,安盈若狠下心,将舌头放到了上下牙齿的中央……
男人察觉到异常之后低头查看,正好看到小女郎一口鲜血呕到了他裤腿上。
他神色一变,瞬间多了些紧张。人要是真死了,他一切都是白忙活。
安盈若舌头剧痛,没再说话,暂时也开不了口了。只等着看这一口呕出来的血到底能不能起到作用。
不久果真落了雪,且势头颇大,一会儿功夫地上便覆了一层霜糖似的白。
在雪花即将把灰黑的地面全部覆盖住的时候,马匹缓缓降速。
“吁~”
在安盈若的期待中,马匹彻底停下。
男人翻身下马,又伸手将她从马上提下来。安盈若一双赤足早在寒风中冻的失了知觉,又被捆着,所以一下马便跌到了地上,半晌没能起来。
男人用刀挑断她手脚上的绳子,又将寒凉的刀片贴在她脸上,低声威胁道:“等会儿怎么做你应该知道,胆敢耍花样,我就用刀划烂你的脸。你的命不能丢,但脸我可不在乎。”
安盈若配合地点点头,男人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慢慢将刀收回。
安盈若坐在地上,抬首看见前方有一座规模不算大的道观。不像别的道观都建在依山傍水的好地方,却是孤零零地矗立在一片人迹罕至的荒野上,墙边的杂草即将与墙同高。
男人牵着马,登阶去扣那漆皮掉落,难掩斑驳的门。
不多时门后露出一名道童的脸,约莫十五六岁的样子。男人从怀里掏出一串钱递给道童,而后将缰绳递给他,让他先把马牵进去。
随后朝安盈若走过来。
安盈若在他半是搀扶半是挟持的帮助下,勉强从地上站起身。身上裹着男人的宽大外袍,衣摆垂到地上,能将她整个人都遮住。她垂下头,披散下来的长发将脸上的血污也完全遮挡住了。
不知道男人说了什么,道童并未起疑,带着他们来到一间厢房前。行了一礼,便离开了。
“进去待着。”男人单手推开房门,将安盈若推进去,“没有我的允许不需出来。”
“啪。”房门关闭,未点烛火的房间里一片幽暗。安盈若头晕的厉害,扶着一张四脚方桌,找了张胡床坐下慢慢缓着。
不多时男人便回来了,手里多了一个包袱跟两个冒着热气的胡饼,显然是刚从火上烤热了的。
他将包袱丢向安盈若,又丢了一个胡饼过来,最后把他给安盈若的那件外袍扯了回去。
忽然暴露在寒冷空气中,安盈若立即打了个寒颤。她打开包袱,见里面是一件道袍跟一双棉鞋。她迅速将其拿出来裹在身上,又把鞋子套上。新裹上的衣裳尚未及暖热,她又打了一阵哆嗦,才感觉到身体在慢慢回温。
等手上有了些力气,她立即拿起桌上的胡饼,趁热大口啃咬。
对面的男人有些惊讶,显然没想到这种锦绣堆里养出来的小娘子居然会这么吃东西。他原以为她会糊嫌弃这胡饼,要真是那样,干脆饿她两天算了。
安盈若吃噎了,起身倒水,却发现水壶是空的。
男人也渴了,见状将最后一小块胡饼直接塞进嘴里,道了句等着,便提着水壶出了门。
不多时回来,见小女郎一个胡饼即将啃完。他取出两只碗,将水倒入之后放了一碗在她面前。
安盈若捧起喝下,也未听她嫌弃这是直接从缸里舀出来的生水。
再联想起她路上的作为,倒真叫男人有些刮目相看了。
“你叫什么名字?”
忽听小女郎开口问他名字,男人愣了愣。本不欲搭理,却见小女郎一直盯着他看,一双眸子洁净明亮,不见惧色。
“没大名,在家行四,别人都喊我赵四。”
“既然被你劫出来了,我总该知道仇人是谁。”安盈若吞下最后一口胡饼,捧过碗往嘴里送水。
“你问这些做什么?”
“我不过是一个小孩子,你何必紧张。”安盈若将碗放下,又把口中的胡饼全部咽下,才继续道,“我只是想知道幕后指使是谁。”
面前这张面庞稚嫩无比,被干涸的血迹糊了一半,看上去楚楚可怜。
男人可不认为她是普通孩子,谁家的小女郎被劫持之后还能像她这么平静。不过又想想,聪明归明聪,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郎,能翻出什么浪。于是,心中升起来的几分防备心,又被逐渐放下。
“叫你知道也好,想拿你当人质的不是我,是许州刺史谢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