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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当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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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君燕回到府衙后,林木便离开了——被郑立安排去了军中。

    对于这个救过自己命的仗义少年,安盈若自然不能不关心。便向郑立打听,林木去到军中之后是否适应,是否合群。

    郑立如实道:“他一个新兵蛋子,刚进去肯定是要受几天委屈的。不过不是大事儿,顶多给老兵跑跑腿儿,严重的话大不了挨几顿打,死不了人。要是会做人的话,约莫能快些融入,不过我看他不像是会做人的样子。”

    “啊,为什么会挨打呢?士兵也喜欢欺负人吗?”安盈若听得忧心忡忡。她跟林木认识虽然不久,却知道他当真如郑立所言,不属于“会做人”的一类人。

    他那个性子,要是真跟人发生口角,人单力孤,肯定是要受欺负的呀。

    “士兵也是人。”郑立道,“外头的人欺软怕硬,军营里自然也是如此。打起仗来大家同仇敌忾,但平时不打仗的时候,除了规矩严一些,跟外头也没什么区别。有时候掐起架来,甚至比外头还严重,毕竟是战场上拼杀过的,自然比寻常人强一些。”

    他说这话的时候用的是稀松平常的语气,显然已经司空见惯,习以为常。

    然而安盈若听着,小脸儿却微微发白。林木不是软柿子,要真硬碰硬,越是他这样的人越是要吃大亏啊。

    “滚出去。”

    “将军?”郑立茫然地看向郑君燕。书房里就他们四个人,将军自然不会这么跟小娘子说话。那这句“滚出去”,是说他还是说李正?

    “说的就是你,滚出去。”

    “……哦,哦哦,属下这就滚。”虽然郑立不知道自己因何触了霉头,但将军既然说要他滚,那就麻利儿地滚出去。

    郑立出去之后,站在一旁一直未曾言语的李正开口道:“小娘子不必忧心,林木此人心性颇为坚韧,将军命郑立将他安排至军中,也是看他确实是可造之材。如今缺的只是历练,日后若有合适的机会,他极有可能立下一番自己的功业。”

    “宝刀都是经历千百次锤炼方能得,想要成事,前期的历练是必不可少的过程,军中将士都是这么一路走过来的。”

    听了李正的话,安盈若才微微放下心来。转头看郑君燕,见他执笔在批公文。思索片刻,便想通了:既然是十七叔决定让林木去的军营,自然有他的道理。他那样的性格,其实仔细想想,确实挺适合当兵打仗。

    想到这里,安盈若忽而又想:十七叔初入军营的时候也是这么过来的吗?

    安盈若再次看向郑君燕。只见他已将文书批复完成,递给了李正。

    “属下告退。”

    李正捧着文书迈出书房大门,在院子里遇到了郑立。对方挠着脑袋问他:“刚才将军为什么要我滚出来?”

    李正看了他两眼,没说话,径自离开了。

    “哎,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呢。”

    书房内,郑君燕见小女郎的眼睛不再看书而是看向自己,问道:“阿茶有事?”

    “十七叔当初投军经历过郑副将说的那些吗?”安盈若放下手里的书卷,认真问道。

    “一开始是,不过很快就不是了。”郑君燕公务处理完了,索性踱步至窗边,坐到了她对面。几上有一册《管子》,是他这几日闲暇时在看的。

    “十七叔当初为什么决定投军?”安盈若接着问道。

    郑君燕见小女郎对自己过去的事十分好奇,将方几上的书拿起又放下,身体微微后倾,姿态闲散地靠到了椅背上:“这要感谢安四兄,也就是你的阿耶。”

    兴许是幼年养成的习惯,他身姿仪态极好,不论端正还是闲散,总是好看的。

    “阿耶?”安盈若已经很久没听人提起过自己的阿耶了,好像从离开长安之后便不曾有过。

    对于阿耶阿兄们的死,她接受的很是平静,或者说是在非常平静的过程中自己慢慢猜出来他们或许已经死了。

    当年离开长安时还太小,又因为阿娘的有意隐瞒,所以她稀里糊涂的,只知道自己家中遭遇了重大变故,却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

    她关于那场变故最深的记忆,便是在冲天而起的火光中,阿娘将她交给十七叔,让她带着自己离开长安。等她意识到自己似乎要与阿娘永远分别而转头去看的时候,只能看到烧红天际的大火、奔走救火的人们和迅速远离的坊墙。

    起初去到郑家,她只会在夜间无人的时候偷偷蒙在衾褥下哭,思念远在长安的亲人们,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和他们分离。

    后来渐渐长大了,猜测到他们很可能都已经不在了。那种痛苦是随着时光一点一滴融进骨头里的,所以并不撕心裂肺,她也不曾因阿耶阿娘的死崩溃嚎啕。

    安盈若觉得前世的自己无知且麻木,今生不仍旧如此?

    对于当年的事,她一片模糊。想要追思,想要痛苦,都不知道从何处开始。

    “是。”郑君燕道,“郑家没有武将,我的武学启蒙老师,便是你的阿耶。我一身功夫和兵法,皆来自于他。能走到如今,也全赖安四兄当年的悉心教导。”

    这个安盈若有些印象,依稀记得当年在长安家中,少年郑君燕经常跟在阿耶身边学功夫。不过她那时候小,又是女郎,所以与他接触不多。她的几位兄长,应该跟他很是熟悉。

    哦,她还想起来,六兄好像跟她说过十七叔的坏话。

    “十七叔,你跟六兄的关系不好吗?”安盈若忽然问道。

    郑君燕讶于她这一问,随即轻笑出声:“你也知道?”

    “只隐约记得一些画面。”安盈若道,“六兄好像在我面前提到过你。”

    少年时的事情,如今想来犹如隔世,而其中许多故人,早已远去。见安盈若能如此平静地提起她的亲人,郑君燕知是因为对于当年之事,她概念模糊,并不清楚个中细节。

    他倒是希望她能永远不必重新审视那道于漫漫时光中已经无声愈合起来的疤痕,却又清楚如此只是掩耳盗铃。阿茶不会希望自己永远被蒙在鼓里,终有一天,她会亲自撕开那道伤疤,看清它原本的狰狞模样。

    他面前的这名小女郎,不会想做笼中雀,他也不会将她永远圈在笼中阻止她飞向广阔天地。

    “是吗?”郑君燕接小女郎的话,回想起少年时的时光,“我猜他应该不只是提到,应该还说了其他的。”

    少年时期的郑家十七郎桀骜不驯,眼高于顶,唯一能被他看做对手的,只有李家六郎,如今该道是安家六郎。

    安盈若自然不好说自家六兄当着她的面说十七叔的坏话,便不接话,只道:“十七叔,你能跟我说说当年的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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