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喜欢
“十七叔。”小女郎眼中渐渐起了水雾，郑君燕微怔。
“怎么了？”他朝她倾身，语气关切。
“你对我太好了。”安盈若吸吸鼻子，淡掉鼻尖的酸涩，用一双红红的眼睛看向郑君燕，“我都不知道要怎么报答你了。”
郑君燕松了一口气，听了她的话，又不禁心疼。道：“傻话。”
“不过是些小玩意儿，便算好了？值当你掉小金珠？”
听她将眼泪比作小金珠，引得安盈若噗嗤一声，没哭成又笑出来。
“不是的。”她摇头，“不只是这些。”
她的命是十七叔救的，现在的家也是十七叔给的，没有十七叔，她什么都不是。只能像上辈子那样，被人当成报恩的物件送到穷乡僻壤里，每天麻木地过着日子，十五岁便赴了黄泉。
“这些都是应该的，不是对你施恩。”郑君燕让小女郎看着他的眼睛，对她说，“阿茶，记住，你是你阿耶阿娘掌中珍宝，于我而言亦然。他们没来得及给你的疼爱，便由我代他们给你。所以这不是施恩，我也不是你的恩人。”
“我与你阿耶阿娘一样，对你珍之重之。也望你待自己亦珍重，不可轻视，更不能妄自菲薄。你是尊贵的小女郎，你拥有的一切都是应得的。”
郑君燕虽然对她温和耐心，安盈若却也是第一次听他一口气说出这么多话来，她有些目瞪口呆。而他说的话，则让她鼻头再次发酸，眼眶发热，喉咙像塞了一团棉花，有话说不出，只想流泪。
这些话说到了她的内心深处。
不知从何时开始，她习惯于将对自己的要求提到最高，对别人的期待降到最低，在事情发生之前提前设想最坏的结果。只有如此，才会减少失望，更安稳地过下去。
从未想过有一日，会有人跟她说她应该将一切好运与赠与看做理所应当，只需享受，不需报恩。因为她是尊贵的女郎。
这些话与安盈若以往遵循的原则背道而驰，让她出于本能地觉察到危险。万一这样的好运有一天忽然消失了呢？她自问没有能力，保证这份好运一直眷顾于她。
美好的事物总是易碎的，她若不能保持清醒，等到将来彩云飘散，琉璃罹碎，又如何能承受得住？
但是对面坐的是十七叔，这世上对她最好之人。安盈若不想让他觉得自己不信任他而感到失望，便将心底的不安深埋下去，状若自然地避开与他对视，缓缓点头；“我记住了，十七叔。”
见她如此情态，郑君燕漆如砚池的眸子闪过晦暗——阿茶并未安心，她仍旧在害怕。
小女郎今日梳了双环髻，薄薄的额发乖顺地平铺在额前，柳叶弯眉似遮非遮，衬的一双凤眸格外明亮，也更显幼态。就像一只惴惴不安的幼兔，弱小、单纯，惹人怜爱。
郑君燕无声地呼出一口气，罢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要想解开她的心结，自然也非一日之功。
他伸手盖在她的发顶，拇指拨了拨小女郎柔软的额发，温声道：“记住便好，日后莫要说那样的傻话了。”
安盈若只觉这只覆在自己头顶的大手十分温暖，舍不得点头，想让它多停留一会儿。于是维持着颔首的姿势，应声道：“我知道了，十七叔。”
可是她没动，也没能如愿。她说完，那只大手便离开了。安盈若心头有些怅然若失，不敢表现出来。
忽然想起一件事，她终于抬头看先郑君燕：“十七叔，我也有礼物要送给你。”
“什么礼物？”郑君燕有些惊讶。
“你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回来！”安盈若起身，提起裙摆向外奔去。罗裙在纤细的身姿上飘扬成花儿，驱散了满身愁绪。
郑君燕看着小女郎奔走的背影，已经有了几分活泼的意味，感到高兴，遂眸中的光芒也随之改变，隐晦不明的晦暗逐渐消失。
……
安盈若抱着一只包袱气跑进书房，放下之后微微喘息。
“我人就在这儿，跑这么急作甚？”
安盈若害羞地笑笑，没说话。只将包袱放到木箱之上，低头将其打开。
郑君燕看她如此欢喜，也好整以暇地等着看她包袱里装的什么。
灰布被解开之后，露出里面天青色的布料。安盈若并未将衣裳撑开，而是直接推到了郑君燕面前。她个子太矮，就算高举双手衣摆也仍旧会垂到地上。
“十七叔，看看喜不喜欢？”她望着郑君燕，有些小心翼翼，又满含着期待。虽然这件袍子得到了梅娘的肯定和赞赏，但她还是要亲眼看到十七叔的反应才放心。
郑君燕盯着包袱里叠的整齐的天青色衣袍，见白玉带置在衣袍上面，带上和衣上都绣了繁复而不失清雅的竹叶纹。
许久，未语。
见状，安盈若的心开始忐忑起来：十七叔不喜欢吗？不喜欢料子，还是不喜欢这个颜色？
“这是你亲手做的？”就在安盈若忍不住即将开口询问的时候，终于听到郑君燕说话。
“是。”安盈若点头，期待着来自郑君燕的肯定。
“阿茶。”
“怎么了十七叔？”安盈若疑惑。
“我接你来汴州，不是为了让你这做些。”郑君燕看着忐忑又期待的小女郎，认真道，“以后莫要再做了。”
安盈若怔住，一时不知如何反应。
“你在府衙只需读书写字，做你想做之事，学你想学之物。”郑君燕继续道，“若是累了，便歇息两日，缠丝斗草，赏花品茶，只要高兴，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以后莫要浪费时间在这种事情上面了。”他道，“你无须讨好任何人，包括我。”
听到这里，安盈若便知道他误会了，他做衣裳并非是为了讨好他……好吧，也算是讨好，可是不是那种讨好。她只是觉得十七叔对自己好，她也要尽自己所能对他好。
小脑袋摇的像是拨浪鼓，连忙否认道：“十七叔你误会了，这些也是我乐意做的事情。能为你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我很高兴，真的很高兴。”
“那我问你，做这些用了你多长时间？”郑君燕问。
“半……半个月。”安盈若想少说几日，但是一想，十七叔要真想知道的话，肯定瞒不过他，遂实话实说道，“不过我都是前半晌来书房读书练字，后半晌再回自己院子做衣裳。所以加起来，统共用了不到八天。”
“若是这八天也用到读书写字上，你能读多少书，练几张字？”
安盈若不说话了。
片刻的沉默后，终是郑君燕败下阵来，主动开口并且放软了口气，道：“这衣裳，很好。”
小女郎闻言立刻抬起头，像是被太阳晒蔫儿了的芽儿忽然焕发了勃勃生机：“真的吗？”
郑君燕微颔首。
这根芽儿不止重新有了生机，还瞬间开了花儿。
郑君燕看着喜笑颜开的小女郎，不忍心破坏她的喜悦，但仍旧颇为严肃地说道：“只这一次，下不为例。这衣裳我收着，你好好做自己的事，不可再浪费精力在这些闲事上。”
安盈若乖乖点头：“我记住了。”
接着开口确认道：“十七叔，衣裳，你真喜欢吗？&34;
“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