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乌皮靴
日子过得飞快,安盈若住在府衙中,每日除了吃饭睡觉,其余时间全部泡在郑君燕的书房。
郑君燕离开的第三日,她将第一封信交给衙卫寄了出去。
第十日,收到了回信。
而后每隔三日,她都会将遇到的疑问整理出来,写成信函寄出去。
郑君燕的回信则没那么规律,有时两日便能收到一封,有时会间隔七八日,一起收到多次回复合成的一封。
除了书中字句之外,这些信函每一封都能给她带来莫大的欢喜。
期间她将论语读了三遍,在第十封回信中,十七叔说可以换一部了,换成了《中庸》和《中庸注疏》,十七叔让她两部书一起读。
除此之外,又让她将书房里的字帖寻出来,选一种喜欢的字体临摹。安盈若翻找的时候,从一堆名家墨宝中一眼相中了几张没有落款的字。
她捧着字端详片刻,迅速想到这熟悉之感从何处来。她拿着字翻出那些被她珍藏起来的信函,一对比,果真是出自一人之手!
于是乎安盈若将那些名家字帖放归原位,把这些没有落款的字全部挑出来,一共有十几张,内容也不相同,她喜出望外。
露似珍珠,月如弯弓。于一个仲秋之夜,安盈若在侍卫的提醒下放下书册准备回去的时候,前线的捷报送到了府衙。
“小娘子大喜,将军几日前于冤句斩叛军首领楚璜首级,叛军溃败,我方大捷!”平日里严肃板正的侍卫难掩激动之情,拱着手向安盈若报喜。
这是安盈若第一次听战报,短短的几句话,却叫她兴奋地跳起来:“真的吗?十七叔打胜仗了,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一跃一落,双脚着地之后方觉不妥——她失态了。
不过这里并无人纠正她的仪态,书房前的衙卫每一个脸上都带着喜悦之色。他们每日驻守在这里,与这位小娘子早就混了脸熟,见她年纪虽小,行事却稳重端方,一看就是规矩严明的大家闺秀,遂愈发不敢在她面前造次,唯恐惊吓了这个娇客。
方才见她那一跳,众人方才觉得,这才是十一二岁的小孩子该有的样子。想他们十一二岁的时候,无一不是在犯浑,轻者斗鸡走狗,重者杀人越货都干过,三千衙卫加起来集不出这一位小娘子身上的乖顺。
“夜色已深,属下送小娘子回去。”此时一位提灯笼的侍卫整理仪容走过来,重新恢复平时严肃端正的模样。
“有劳。”安盈若微微颔首致谢,提裙迈下台阶。
一路上十分安静,但方一进入自己的院子,便忍不住朝前奔去。一把将房门推开,朝里面喊道:“阿园,傅母,梅娘菊娘,十七叔打胜仗了!他亲手斩杀了大逆贼楚璜!”雀跃之情,溢于言表。
挑起战乱的两大逆贼,楚璜和王芝献,黄口小儿亦熟知。
十七叔居然亲手斩杀了楚璜,真的太厉害了!安盈若与有荣焉的自豪感油然而生,对郑君燕的崇拜更上一层楼。
这一夜,连续两个月都在忧心中入睡的安盈若,终于再次携着甜甜的笑容进入了梦乡。
李傅母同时为郑君燕和安盈若松了一口气,她自然能看出来,小娘子这是将郎君当做唯一的依靠了。她也能理解,乱世之中,她孤身一人,若无郎君,何处可供她容身?
她脚步无声地来到外间,将唯一一盏灯灭掉,而后出门,又无声无息地将房门关上。
小娘子不喜房内太亮,晚上睡觉时需将全部灯火都灭掉才睡得快。安盈若这个习惯,李傅母自来到她身边不久便发现了。
往常她入睡之前,一定会将房内烛火全部熄灭。今夜见正寝烛影久久未散,她以为安盈若深夜还未安睡,才进来查看。来到之后方知,小娘子今夜忘了熄灭最后一盏灯,却已经睡的香甜。
安盈若晚间做了一个梦,梦到郑君燕率军凯旋,跟李傅母还有阿园一起去城门口迎接。
接到人之后她兴奋地说给他准备了礼物,十七叔问是什么礼物,她说是袍子,她亲手给她做了一件袍子。
然后她让阿园把袍子拿出来,阿园却说没有。
梦里的安盈若疑惑不解,她给十七叔的袍子呢?
一觉醒来,才惊觉,她把给十七叔做衣裳的事情给忘了!
安盈若不禁懊恼,怎么报恩的事情都能忘呢?
于是用过早膳之后,她没有直接去书房,而是去了郑君燕的寝房。
寝房前自然也是有守卫的,安盈若停在房门几步之外,问:“我能进去吗?”
守门的侍卫对她行礼,道:“将军离府之前吩咐过,春晖馆内,小娘子无处不可去。”
安盈若笑了,柳眉挂树梢,凤眼成月牙儿,颊侧一只圆润的梨涡软糯甜腻。守在寝房门前的两名侍卫正好是已经有了家室的,看到这一笑,心都要化了。他们要是能有个这么乖巧又娇俏的女儿就好咯。
安盈若迈过门槛,进到寝房之内。不愧和书房是同一个主人,都是一样的简洁明了,无一样多余的东西。也因此,显得原本就宽敞的寝房更加空旷了。
安盈若来到里间衣柜前,打开柜门之后,看到里面的衣物叠放整齐。外袍搁在一处,里衣放在另一处。黑白两色,泾渭分明。
还有件深青的袍子,夹在那些玄袍中间,安盈若动手翻了翻才看到。这件她认得,是她在客栈里醒过来的时候十七叔身上所穿。
外袍大约六七件,这一套深青却是独苗苗,孤零零的。官员的袍子不是绯色与绿色居多吗,为何十七叔这里不见呢?
难道武将流行穿黑?
确定凭自己的脑袋想不通的问题,安盈若便不去想了。她垫脚,将最上面一件玄色袍子拖出来,平铺到一旁的卧榻之上,展开莹白纤细的手指开始量尺寸。
肩膀、手臂、腰身、衣长,仔细量好,一一熟记。确保不会忘记之后,将袍子叠好,抱起来放回原处。
关上柜门正欲离开,却又瞥见置于床侧的一双乌皮靴。
关于靴子,她有着很不美好的记忆。
上辈子因为她出嫁带过去的嫁妆,林家从村子里最穷的几户人家之后摇身一变成为富户。穷人乍富,便要显摆。由林父做主,给家中男丁一人置办一双富贵人家的儿郎常穿的乌皮靴。
从城中买来皮革,交给家中女眷制作。
彼时安盈若刚从郑家嫁过去,针线活十分生疏。缝寻常布料尚且缝不好,更别说用那韧性极好的皮革来做靴子了。
她做不好,自然遭到林母与林家长媳的冷嘲热讽。安盈若不敢还嘴,只得受着。同时还要主动做更多的活儿,来消除林母心中的不满。
白日里看林母二人的脸色,晚间回去,林二郎又对她道:“听阿娘说你连靴子都不会做,娶你有什么用。“
嫁到林家之后,安盈若已经不记得被说了几次没用,早就麻木了。她无视林二郎的话,端起木盆出去打水洗脸。
手刚触到盆沿,却被从床上翻起的林二郎一把揽住腰带到了床上。他将她压在身下,不由分说便掀起她的裙子,同时解开自己的裤带,急不可耐地动作起来。
每次都是这样,他不用明说,直接用行动告诉她,她的作用就这些了。
……
安盈若从回忆中抽身出来,站在原地默了片刻,缓步走至乌皮靴前,俯身将靴子拿起,用手量了尺寸,默念了几遍,和衣裳的尺寸一起熟记在心中。而后将靴子放回原处,摆放整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