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土地庙
安盈若住在郑家的这四年，每月也有一定份例的月钱。她平日里花钱的地方不多，时间长了便积攒出一笔不小的数目，装满了一只小木箱，粗略估计约有三四十贯。
可惜她能带上的，至多两三贯。再多便是负累了。
阿园也知这些铜钱不好携带，所以拿了包袱，将妆匣里的簪钗首饰一股脑倒进去，准备带着这些细软上路。
“阿园，去取你的棉袍过来，两件都取过来。”安盈若看着案上的首饰，吩咐道。
阿园虽不知其中缘故，也过去取了。
安盈若拿铰刀将衣裳领口处的线拆开，把一金一银两根簪子塞进去，然后交给阿园：“随便缝上就行。”
“小娘子真聪明。”阿园明白过来，接过衣裳放到自己腿上，取出针线筐里现成的针线来缝。也不用往烛火近旁凑，只按照安盈若的嘱咐，粗略地把拆开的口子给缝上了。不需精致，只要结实。
她缝好这件，拿来铰刀将线铰断，把针线放回筐里，抬头看到安盈若已经在缝另一件。
只见她飞针走线，动作熟练到像是常年与针线打交道的绣娘。
阿园惊奇于小娘子的针线功夫一夜之间突飞猛进：“小娘子私底下偷偷练针线了吗？”
不对啊，她与小娘子朝夕相处。若是她练习针线，她不可能不知道。
这个问题让安盈若动作一顿：““嘶。”
“扎到手了吗？”听见安盈若抽气，阿园连忙上去看。
“无妨。”安盈若却未停下，继续低头缝完最后几针。
片息后，安盈若结针，低头将线咬断。
阿园从旁递过来的铰刀没能用上，愣了愣。
“小娘子，那钱呢，也要缝进衣服里面吗？”阿园把铰刀放回去，问道。
“不用。”安盈若摇头，“钱直接裹进包袱里，出去之后很快就要用到。”
阿园要带衣裳，安盈若让她只拿她的，将自己那些一眼瞧过去就知道价值不菲的丝绸锦缎尽数挑出来丢进衣柜里面。而后把衣裳和钱都分成两份，用两个包袱包起来，她跟阿园一人背一个。
还有两日便是婚期，府中已经开始挂红了。此时夜深人静，负责洒扫的仆从早回了各自的院子，安盈若和阿园二人各自背着一个包袱，将居住的耳房的房门从里面栓上，然后从对着围墙的后窗翻出去，轻手轻脚地朝墙角的狗洞而去。
郑家老宅是一座百年老宅，南北长，东西也宽，占地非常之宽广。幸而安盈若和阿园已经在这座宅子里住了四年，知道哪些路最僻静最安全——便是平日里那些野猫儿最喜欢出没的地方。
安盈若不常出去，平日在宅子里最常做的自娱自乐之事便是拿着剩饭剩菜来这些偏僻地方喂野猫。钻第二个狗洞的时候，她在心里暗暗感谢那些猫儿。
一连钻过三个狗洞，用了近两刻钟，二人终于从身后那座庄重富丽的古宅里匍匐着爬将出来。
阿园起身后先帮安盈若拍掉身上的草屑，夏夜露水重，伸手一摸才察觉小娘子身上已经潮湿一片。
“不用拍。”安盈若拉住阿园的手腕，“狼狈些才好。”
她左右窥了窥，辨别了一下东南西北，而后牵着阿园贴着老宅高厚的围墙，向北行去。
从两辈子加起来仍旧贫瘠的见识中抽丝剥茧，安盈若记起荥阳城东有一座破败的土地庙，夜里经常有乞丐宿在那里。
虽然夏夜不像冬日里那样黑，但是周遭静悄悄的，除了她们俩一个行人也没有，街道两旁店铺的铺门都闭着，偶有挂在铺外的旌旗微微晃动，阴森森的，阿园十分害怕。
“汪！”
“啊！”
不知哪家的狗半夜警惕转醒，隔着门朝她们发出吠声，阿园吓得大叫一声，一把抱紧安盈若的身子。
“啊！”安盈若则被阿园的动作吓了一跳，一瞬间手脚发麻。
“汪，汪汪汪……”那犬继续吠。
阿园将要吓哭。
“别……别怕。”安盈若拉着她的手快步往前走，同时安慰道，“它在门里面，咬不到我们，只是……只是吠两声罢了。”
其实她也害怕，但要继续往前走。
小娘子的声音虽然在打颤，牵着自己的手也在发抖，但阿园听了她的话，竟神奇地不那么害怕了。握紧小娘子的手，跟着她继续往前走。
两人磕磕绊绊走了半夜，于五更时分摸到了城北的土地庙。她们运气好，刚好有两个乞丐窝在土地庙的墙角和门边睡觉。
安盈若拿出事先分出来的四十枚铜钱，先将包袱藏在别处，然后跟阿园一起去找那两名乞丐。
这两个乞丐夜半被人叫醒，睁眼居然看到财神爷给自己送钱来，一度以为自己在做梦。当听说对方要用二十文钱买自己的破衣裳，哪里还需考虑，生怕对方反悔似的立即将衣裳从身上扒下来，一手夺过铜钱，一手将酸臭潮湿的衣裳塞到对方手里。
衣裳到手，安盈若拉着阿园转身。却不料身后两名乞丐中的一名忽起歹心，朝她们扑将过来。
安盈若只觉一双大手忽然从黑暗中伸出来，箍住她的肩膀，一阵剧痛传来，她整个人便被捞着向后倒去。
“还有没有钱？”乞丐将她挟持在身前，手臂横在她颈下，勒的安盈若喘不过起来。说着话，另一只手已经在她身上摸索起来。
变故突发，反应过来的阿园立即向乞丐和安盈若扑过去：“你放开小娘子！”
乞丐虽瘦，却是个成年男子。对付两个十来岁的柔弱女郎，游刃有余。
阿园没能解救出安盈若，反被乞丐一脚踹倒在地。
安盈若处于窒息边缘，求生的本能令她爆发出比平日里强出很多的力气，她反手挠向乞丐的脸，混乱中一下戳中乞丐的眼睛。
乞丐痛呼一声，钳制她的手臂有所松动，安盈若趁此机会奋力挣脱开来。
“娼妇！”他大怒，一手捂着眼睛再次朝安盈若袭来。
安盈若方才跌在了地上，还没来得及站起身，手脚并用地一边往前爬一边企图站起来。
却被追来上的起来一把拽住头发，将她向后拖去。
安盈若被她一把甩到方才他睡过的墙角，背撞到了墙壁，耳鸣眼花，头皮生疼。
此时阿园再次扑上来，疯了一般，缠在乞丐身上。
安盈若忍着剧痛，快速在周围搜寻，摸到了被乞丐当做枕头的一块半破的砖头。想也没想，抱起砖头朝乞丐冲去。
乞丐正拽住阿园的头发，欲将死死挟住他一条手臂的阿园剥离开来，并未留意到安盈若举砖冲来。
砖头击在乞丐后脑，一声闷响——不，是两道响声。
乞丐缓缓松开抓阿园的手，向一旁倒去。
砖头和一根木棍先他瘦长的身躯一步同时应声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