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猎犬与狩猎者
卡西莫多听着自己的鞋跟踩在地面上发出的哒哒声，此时此刻，鹰角巷之中竟然一个人都没有。
四周黑漆漆的一片，就仿佛黑暗将这里的生命尽数吞噬了一般。
卡西莫多将那根手杖撑在地上，他看着道路的尽头，那里是那栋近乎被烧毁的空屋，是梅米太太被烧死的地方。
鹰角巷之中弥漫着一股焦味，但并没有任何东西正在燃烧，这条街道看不到一盏灯，这里的光亮就好像被抽走了。
卡西莫多抬起头，天空中红蓝两色的双月正高悬于夜空之上，他学着雨果的动作将拇指搭在自己的额头上，在心中默念道：“女神保佑。”
他并非虔诚是女神信徒，但是在这种时候，人总是会想将希望的最后一道保险寄托于神或是命运，即便所有人都知道，这是缥缈的事物。
咔哒——
树枝被踩断的声音打破了这份寂静，不知不觉，卡西莫多已经来到那栋烧焦的房子面前，那扇门此刻没有关，它正安静地敞开着。
屋内，所有从孔洞里渗入的月光似乎都指向了一个地方。
那是一把椅子，一把看起来破破烂烂的椅子，亚里斯·勒布朗正安安静静地坐在椅子上，他的手中握着生命教会的生者十字，似乎是在祈祷，但与此相对的，是他另一只手握着的一柄十字型的重剑。
“迷茫的灵魂啊，终将结束流浪的旅程，回归生命的奔流，女神啊，请在此处等我，我会回归你的怀抱，歌颂你的圣名，请你……”
卡西莫多站在屋外，静静地看着亚里斯·勒布朗祷告，他没有试图打断他。
“奉我主圣名而求。”勒布朗神父说完祷词的最后一句，他抬起头对着卡西莫多微微一笑，“不好意思，年纪大了，站不了太久，久等了，谢谢。”
“没事，打断祷告不是绅士的行为，我也不想惹生命女神生气。”
“神没有喜怒，神明不会因为我们的举动喜怒。”勒布朗站起身，举起那柄巨大的重剑，“他们注视着世间，不会庇佑谁也不会指引什么。”
“作为一个神父，这么说真的好么？”
“我并没有否定神的存在，我也没有否定神的慈爱。”勒布朗笑了笑，“只是仅仅凭几句言语，几件贡品，就想得神庇护？太愚蠢了。说到底，人类信的不是神，而是神的祝福，他们信的并非是教，而是典。”
“和你说话总是很有意思。”卡西莫多耸耸肩，他从手杖之中抽出那柄秘银短剑，“如果不是在这里的话……”
“看样子你们已经知道了。”勒布朗神父张开手臂，“我是血族，纯血的血族，年轻的猎人啊，来取我的性命吧。”
“我并非猎人，我只是猎人的猎犬。”卡西莫多将手杖的杖身丢去一边，他将那柄秘银短剑反握在手中，“但是我可以取走你的性命。”
卡西莫多用力一扯，将身上披着的那件红黑两色的披风扯下朝前一丢，披风在一瞬间短暂地遮蔽了勒布朗的视野。
苍蓝的火焰燃起，勒布朗的眼中一团蓝色的火焰朝着自己冲撞过来，当火焰凑近，勒布朗才发觉那并非火焰，而是如同火焰一般的蓝色蒸汽。
铛——
黑铁重剑和秘银短剑碰撞在一起，发出一声脆响。
“啧。”卡西莫多在刚刚那一瞬间根本就没看清勒布朗的动作，那柄看起来颇为沉重的重剑居然被他像是普通的单手剑那样轻松挥舞。
卡西莫多借助蒸汽动力的冲击力完成的一次突袭竟然被勒布朗轻轻松松地化解了。
“好强的力量。”卡西莫多在心中暗道，“这就是纯血血族的能力吗？”
思考和思绪并没有更多发散的时间，卡西莫多的短剑被勒布朗用力推开。勒布朗在推开短剑的同时，让那柄重剑在手中旋转一圈，在旋转的最后，他稍稍松开手让自己的手握住剑柄的最底端，借助旋转所产生的惯性，重剑在他挥出的同时，形成了更大的弧线，就仿佛是在剑柄末端绑了一条锁链，而现在勒布朗的手就是那条锁链。
淡蓝色的蒸汽再次喷出，借着蒸汽的推力，卡西莫多朝后倒退了数米，但勒布朗的那一记挥斩还是斩开了卡西莫多面前的蒸汽，而这个距离早已远远超出了剑身的长度。
“这么大的范围？”卡西莫多额头上渗出一滴冷汗，“这样的话，距离没有那么容易拉开了。”
卡西莫多左手握拳，四周被勒布朗斩开的蒸汽迅速地被压缩成数个球体，卡西莫多一拳挥出，那些蒸汽像是感受到他的动作似的，被压缩成球的蒸汽迅速地释放，数十道蒸汽的冲击如同笔直的刺剑刺向他们所瞄准的地方——勒布朗的脑袋。
勒布朗举起手中的重剑，那柄重剑在他手中再次旋转起来，舞动的重剑在勒布朗面前形成了一面“盾牌”挡下了压缩蒸汽的冲击。
轰——
铛——
轰——
三声连贯的巨响声响起，勒布朗的脸上短暂地露出讶异的神色。
借着蒸汽阻挡视线的那短短的数秒，卡西莫多加速逼近勒布朗身边，他在勒布朗身前短暂地站定，抬起握拳的左手，这个时候，勒布朗已经能听见卡西莫多的金属手臂之中压缩蒸汽传来的轰鸣声。出拳，高度压缩的蒸汽带着巨大的冲击力向后喷涌而出，若非受过训练的金属骑士，其他人恐怕会被这强大的冲击力撕裂身体。
这一拳打在勒布朗神父的重剑上，勒布朗只觉得这一记重拳的力道通过重剑传遍全身，重剑产生的震动让他感到手臂发麻，重拳的冲击让他无法控制地后腿了出去，准确来说他的双脚在后腿的时候已经离开了地面，虽然只是短暂的一会。
勒布朗神父将重剑插入地面稳住身体，虽然这一拳的力量远超他的预期，但血族那远超人类的身体素质仍旧让他快速地调整了架势。
卡西莫多也停了下来，他轻声喘息着，试图去调整自己的呼吸。
刚刚那一拳虽然不至于耗尽了他的体力，但也是在几乎一瞬间将身体能力发挥到了极致。卡西莫多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机械双臂有些发烫，秘银溶液的高速循环已经让机械臂开始有些负担了。
“废物东西。”卡西莫多轻声骂了一句，他的机械臂像是感应到他的话似的，咔哒一声，机械臂的两侧张开，两瓶已经空了透明小瓶从其中弹出，它们落在地上变成了一摊碎玻璃。
卡西莫多从自己的腰间取下两个一模一样的玻璃小瓶，只不过那里面还装满了秘银溶液，他将小瓶塞进自己的双臂之中，伴随着咔哒一声，双臂重新合上。
“他们以前都说，金属骑士不能算作人类。”勒布朗从地上拔出大剑，他不再以单手握剑，而是改用双手，“这么一看，他们也没撒谎。”
“能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你问。”
“这一切都是你做的？”
“赢了我，我就都告诉你，年轻的猎犬。”
就在这个时候，从孔洞之中迎来一阵风，那强风将勒布朗神父的黑袍吹起，卡西莫多这时才注意到，他被衣领隐藏的脖颈上，有一个红色的印记——一根燃烧着的权杖。
“那是……什么东西……”
没有更多思考的闲暇时间，这次，勒布朗没有再等待卡西莫多的进攻，他率先举起手中的重剑，如同一只公牛一般撞向卡西莫多。卡西莫多被勒布朗的突然打了个措手不及，但自身的优秀反应能力让他在勒布朗逼近身前之时就先向后跃起，他很清楚勒布朗的斩击范围巨大，所以在跃起的一瞬间，他直接利用蒸汽的喷射朝后飞去，几乎是要退到门边。
而就在这个时候，让卡西莫多感觉难以置信的一幕发生了。
勒布朗手中的重剑上，竟然突然被火焰覆盖，附着着火焰的重剑虚空的一斩，以那重剑挥出的位置为起点，一道道火墙像是波纹一般朝外扩散开来，最后，火焰直接在卡西莫多的脚下燃起。
火墙升起的那一瞬间，他根本来不及躲避。
“糟了！”
火焰，却在将要烧到卡西莫多的时候突然停住了，那火墙像是达到了高度似的停在原地，随后慢慢熄灭。
卡西莫多和勒布朗都没来得及做下一步的动作，就听见四周突然响起来如同蜂鸣般的金属碰撞声。
哗啦——
数不清的秘银制品从屋顶掠过，这些秘银制品直接撕裂了卡西莫多和勒布朗头上的房顶，两人躲闪着落下的瓦砾和木块，那些秘银制品则声势浩大地朝着一个方向飞去。
“那里是……”
“海伍德广场？”
雨果悬停在半空中，他左手握着那根手杖，右手捻着秘银指挥棒，他俯视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扭曲的肉团将警察的蒸汽警车掀翻在地，那台蒸汽机甲也被扭曲的血肉裹在一起，整个海伍德广场现在就如同一个机械和碎肉搅拌在一起的大盘。
嗡——嗡——嗡——
蜂鸣般的声音自远处传来，那些肉团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他们停下动作，抬头看向空中，这时不仅是那些肉团，所有人都注意到了半空中的雨果。
那些肉团对着雨果发出一种怪异扭曲的声音。
雨果此刻逆着月光站着，披风被风吹起，而就在他身后，无数泛着蓝光的银点闪烁了起来，就如同从天上捞了一捧星辰。
雨果缓缓抬起右手，他将手中的秘银指挥棒朝空中一丢，这时候，周围的人以及那些肉团终于看清了“星辰”的真面目——那是无数闪着蓝色微光的银器。
雨果的那根指挥棒融入那秘银的浪潮之中，他用双手握住那根手杖的杖头，就仿佛那不是一根手杖，而是一柄剑，雨果抬起那根手杖，那根泛着微蓝色光芒的手杖敲击在空气形成的“平台”上，一声清脆的声音响起，满天的秘银器具化作水流般的秘银溶液。
而那些秘银溶液，又在半空中重新组合，它们组合成无数颗尖头的东西，那些秘银器具全都在这一刻化作了秘银子弹，这是由秘银组成的弹雨。
雨果的眼瞳中泛着微蓝的色彩，分不清是反光还是有什么东西在流动，他将右手从唇边挪开，举过头顶。他就如同发号施令一般，将手朝下一挥。
秘银形成的弹雨倾斜而下，月光之中，那些短刺泛着蓝光，一场微蓝的雨洒落在那扭曲的肉山之上。
“赌赢了……”雨果心中松了口气，这么大量的染疫者，没有足够的秘银是没法处理的，而雨果身上带着的秘银有限。
既然身上的有限，从别的地方借就可以了。
那么哪里是秘银最多的地方，机械教派的教堂或许有，但还有一个地方，那就是这个城市里的——老十字杂货店。
雨果也不敢保证多威克就有红月教会设立的补给点，这是一场豪赌，但最后他赌赢了。
唯一让他有些难以接受的，恐怕是，这个广场上的人，他一个都不能放走。
这是一场毫无选择的屠杀，他敢赌这个城市里有秘银库存，但他不敢赌血疫不会再传播，无论如何他只能把染疫者完全扼杀在这个广场之中。
秘银的弹雨倾泻干净，广场上，街道上，重新回归寂静。
悄无声息，感受不到一点活着的气息。
雨果缓慢地落回地面，他小心翼翼地走上前，而就在他打算检查现场的时候，他突然感到身后传来某种视线。
而当他猛地回身望去之时，身后，却什么都没有。
吱呀——
珍妮推开那扇对她来说有些沉重的木门，原先她很熟悉的玻璃彩窗在此时显得异常的阴森可怖。
虽然雨果让她待在教堂不要出来，但她实在是放心不下圣者慈爱堂的这些孩子。
而此时圣者慈爱堂之中，一点声音都没有，就好像这里根本就没有人生活一样。
珍妮双手抱在胸前，她感到四周的空气都带着一种透骨的寒意。
“有……有人么？孩子们？”
就仿佛是回应她的呼喊一样，她的回声还未停歇之时，她就和一个人的眼睛对上了视线。
准确地说，那是一颗人头。
那是梅根太太的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