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恐怖故事
“在岳家的学堂里,有几个来了又走的就不说了。和我一起长大的除了你知道的岳惜武、付小夏,还有杜嫣然、小夏的哥哥付勋,以及惜武的双生姐姐岳惜文……”
岳惜文?灵秀听过景中宇讲了一点他们姐弟的故事,但只是一笔带过,如今文文终于要成为主角了。
景中宇又捏了捏她的小手,“对,就是你想的那样,这是文文的故事。他们两姐弟因为隔代的近亲生育,出生时都患上了严重的白化病,可怜的小武还遗传了家族的先天性心脏病,他们姐弟两个是我们这几大家最重要的看护对象,平时我们都让着他们,尤其对文文可谓是唯命是从。她漂亮得就像一个白瓷做的洋娃娃,性格既温柔又大度,有着一位公主最该具备的品格,她就是我们的公主。”
白发公主,灵秀不自主地联想到爱莎,想必这个文文比爱莎公主更令人怜爱吧!
“我们不仅要学国学,还要学习各门现代课程以及各种技能。学习向来都是很辛苦的,但有伙伴们一起扛一起玩闹,一点都不觉得难熬。时间一晃就来到了我十二岁那一年——”
在今天以前景中宇从不会主动提起那段记忆,当年在进行心理治疗的时候,每每说起他都是极其痛苦的。
他也没有想到灵秀真的解开了这个心结,现在再回忆起来真的没有那么痛了。
“付勋比我们大几岁,有两年跟着他父母在国外生活,回国之后就开始跟我们炫耀,还要教我们打冰球,说那是外国小孩必备的技能。”
冰球,冰鞋,冰刀——,果然没有逃出灵秀的预料……
“岳老夫人听说我们要学冰球,非常赞成,还安排了专业教练给我们开设冰球课。又多了一些可以不读书的时间,我们都乐得接受,除了小夏和嫣然学得慢,其余的人没多久就可以在冰上如履平地了。尤其是文文在滑冰上极有天赋,我们还在不时摔跤的初级阶段时,她已经可以做出很多花样滑冰的动作了。似乎没有什么是她不擅长的,天才也好神童也罢,长辈们都偏爱她,而我们对她也都是既崇拜又有些懵懂的爱慕……”
灵秀想象得到少年们在一起的快乐时光,也理解他们之间闪烁的青涩情愫,那个年纪的少年,有太多的美好可以追忆。
“很快教练带我们去了冰球专业场馆,还精心挑选了一支陪练队伍,也都是些十几岁的孩子。那个年代能让孩子学习冰球的家庭家境都不会差,可是和我们相比,他们更像是一贫如洗。教练在场时,那些孩子隐忍不发,一旦避开教练的视线,他们的眼神都会变得有些凶狠。毕竟不管是教练还是工作人员,对待我们和他们简直是天壤之别,换作谁心里都不会好受,尤其还都是些不谙世事的孩子。少年意气脱不开争勇斗狠,面对强度不断增大的对抗训练,小夏和嫣然早早地退出了,而我们除了淡然的文文都是越战越勇。终于,一场灾难的引线因为好胜心被牵扯出来——”
讲到这里,灵秀听到了景中宇的心跳声,而自己也跟着开始紧张,正播放的恐怖片配乐也彰显了出来。
“一次付勋故意支开教练,和陪练进行体能练习时私下约战,准备在郊外的冰湖上打一场野球,以此来证明我们的实力,或者捍卫他们所谓的尊严。我的胜负欲虽然也很强,但却不赞成做这种有风险的事情。文文一开始也不同意,但付勋和小武以及另外两家的男孩子坚决要去,如果缺了我们两个,他们做不到以少胜多。最终为了兄弟,我和文文还是答应了。”
前面这些都是铺垫,故事的高潮终于开始了。
“毕竟是私人恩怨,我们只带了几个心腹,瞒着长辈说是去训练,转路便来到约好的冰湖。一开始什么都是好好的,两支队伍势均力敌十分胶着,直到第二节快要结束时,意外发生了——”
虽然还不知道意外的内容是什么,但灵秀清楚能让景中宇结下心病的事情,对他来说一定无比重要,她不自觉地把他抱得更紧了一分。
“对方的一个队员在飞速滑行中不慎跌倒,速度太快其他人躲避不及,连带着附近的几个人都被撞倒,几具身体向同一个方向快速堆积,而我就在那个方向。那一瞬我只看清一把亮晃晃的冰刀朝我的上半身铲了过来,倒在冰面上的我虽然马上就意识到了危险,但也就是几秒钟的时间我根本做不出什么自救的动作。然而在最后关头,一个白色的人影闪过挡在了我的身前——”
是文文,这是显而易见的答案,不然景家的王子或许早已和这位白发公主过上了童话般的生活。
说到这里,灵秀感觉到景中宇的身体有微微的颤抖,她用力地抱着他,紧紧地贴住他的胸膛,想用自己的体温平复他逐渐加速的心跳。
“中宇,今天就说到这里吧!”
景中宇做了一个深呼吸,俯身和她的秀发相贴,也把她抱得更紧。
“既然讲了就把它讲完吧,就像今天在冰场上,若不是你陪我一再坚持,我也无法走出这片阴霾。我相信等我讲完,这个心病也就快痊愈了。”
既心疼他自揭伤疤又希望他勇敢面对,灵秀的心是矛盾的,但她知道逃避是最徒劳的选择,在这种事情上她很有经验。
“好,那就让它成为一个完整的故事,讲完就了了吧!”
景中宇坚定地放缓心神,身体也平复了下来,真就像讲故事一样回述他曾经最恐惧的噩梦。
“那一刻,先是刺眼的银光,然后是天使一般的白,最后是殷红的血。文文用她的身体护住了我,对面的冰刀直切入她的小腿,鲜血汩汩而出,染红了冰面,染红了她的裤腿,染红了我的身子——,我看着她倒了下来,终于有了力气坐起,将她艰难地接到怀里。她本就那么白,可当时她的脸色仿佛是要变得透明,就像是要在我的怀里渐渐消失一样。我害怕极了,不是片刻前对死的恐惧,而是害怕会失去她。”
这么多年,梦里的恍惚画面终于变得无比清晰。
文文躺在他的腿上,紧紧抓住他的手,声音变得有气无力,“小景,你没事吧?”
景中宇抱着她的身子泪如雨下,“文文,有事的是你啊,你流了好多血!”
“是嘛?”文文似乎是想起身看看还在铺展的血泊,却再没力气重新坐起,“我真的有那么多血吗?那为什么我一点血色都没有?小景……,我……好羡慕你们……”
“文文,他们过来了,你不会有事的。”
只是十几秒的时间,但在景中宇这里却像是度过了一整个寒冬,随从们快速处理完伤口把文文抬上担架,这个过程文文始终没有放开景中宇的手。
岳惜武也从惊恐中回过神来,跟在景中宇身边不愿离开,最终两个男孩子执拗地都上了救护车。
当景中宇明显地感受到文文的手掌正在快速变凉,他吓得大哭了起来,岳惜武也跟着一起哭,旁边的医生怎么劝都不好使。
或许是被他们的哭声叫醒,已经昏迷过去的文文迷蒙地睁开眼睛气若游丝,“小景!小武……”
一声轻柔的呼唤,两个男孩子立时停住了哭声,凑近文文拼命点头,“我们都在!”
文文的目光移到弟弟那里停留了一秒,然后便定格在景中宇的脸上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替我照顾弟弟……”
一滴泪落在景中宇手上,他抬起灵秀的脸见她泪眼婆娑,心疼地一声苦笑,“这么多愁善感呢?”
灵秀伸手搂紧他的脖子,在他的薄唇上亲了又亲,“中宇,为什么我感觉这一刻你是死而复生才来到我身边的?我有些怕——,我无比感激文文救了你,不然我就会永远失去你了……”
一天里他让她哭了两次,或许在此之前景中宇并不知道灵秀有多爱自己,如今看来她或许爱他更多。
心疼付诸行动,景中宇吻着她唇上的泪,吻着她齿间的香,两个人慢慢从悲伤中平复过来。
屏幕闪动的光映在两个人相偎在一起的身影上,两人的心情虽静了下来,但对曾经的这段往事还是余味难消。
“若是换作别人,未必会死。文文的白化病很复杂,附带了严重的贫血症。她腿上的切口很深,直接切开了骨头,股动脉彻底被切断,哪怕救治得再及时也无力回天。她为了救我而死,为此我无比自责,将近一年的时间都在接受封闭的心理治疗,把这件事强行压在心底不敢去想。可小武和文文是双生子,除了那一头长发几乎长得一模一样……”
如今的岳惜武也是一头迷人的长发,灵秀回想起第一次和岳惜武相见时的情景。
他背朝着她站在落地橱窗前,夕阳的橙芒给他笼上了一层金光,这怎么和自己在景中宇眼里的出场有些相似呢?
只是岳惜武那瀑布般的白发太过耀眼,灵秀的脑子里突然闪过一句话——国漫男神千千万,其中白毛占一半……
她不自主地勾唇一笑,长白毛杀伤力更大啊,说岳惜武是从漫画里走出来的人,谁又能否认呢?
“所以一开始我非常矛盾,想要完成文文的遗愿照顾小武,但一见到他我就很难不去想冰湖上的那一幕,有一段时间我躲着不见他,可他却每天都到我的房门外一等就是一整天。”
故事已到尾声,灵秀终于敢出声和他一同完成终章。
“他心里的创伤也许更严重吧!”
“小武和现在的文文简直判若两人,小时候他虽说和姐姐长相一样,可在别人眼中总觉得两个人差别很大,在姐姐的光芒下,那时的小武就像只小透明,不论是性情还是举止都是淡淡的,总是跟在姐姐后面,让人感觉他可有可无。如今的他却已经和他的姐姐一样光芒四射了——”
“他是在那件事后开始改变的吗?”
景中宇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当我鼓足勇气打开那扇门时,他一把抱住我,抱得很紧很久,在我流下眼泪的时候,他却笑着在我耳边说——我不用你来照顾,我会照顾自己,还能把你照顾得很好很好。”
又想到当时一对兄弟的温情拥抱,景中宇心里的一丝凄凉也化为喜悦。
“他的变化太大了,十三岁的年纪就开始学习医学专业书籍,他说他要治好自己的病,原本平平无奇的学业,也开始突飞猛进。就连生活习惯也不同了,他蓄起了长发,还逼着我管他叫‘文文’。最奇怪的是他的性情,跟变了个人似的,不似原来的他,也不像文文,张扬自我,甚至有些随性不羁。有时候连我都对他的一些做法看不下去,所以我们两个经常是不见面就很想念,一见面就拌嘴,真有些相见不如怀念的感觉了。”
“这种情况看起来有些像双重人格——”
“长辈们也有这方面的担心,但经过多重心理检查,确定他的精神是正常的,反而显得我很脆弱似的。”
灵秀明白景中宇的责任心很重,他的心理障碍都源于他的负罪感,希望今天之后他真的能将文文的死彻底放下,也能正视他和如今的文文之间该是怎样的情感。
“我觉得他的改变不是坏事,他终于活成了岳惜武。”
“是啊,现在谁还敢忽视他呢!你别看他有时疯疯癫癫的,他可是在梅奥数得上数的心外专家——,那件事发生后,长辈没有跟我们交代事情的前因后果,我们也不愿去想那到底是意外还是人祸,反正我们这帮孩子是散了。只有文文,唉,我脑海中的文文已经不再是他的姐姐了,不知道这算不算也是一种救赎。”
景中宇想过,岳惜武或许是在通过彰显自己来减弱姐姐在他心中的形象,不然一模一样的这张脸,在景中宇眼里永远都是一根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