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第一轮比赛结束,淘汰了八支乐队。
不知是谁提议说要在一楼结束后就暂时闲置的大厅聚餐,美其名曰送别会,实则,不过是阶段性胜出者兴奋的狂欢而已。
毕竟,来参加的乐队应该都是谋前程。
海选之后的第一轮就被淘汰,稍有心思者,应是无心吃喝社交的。
云凝她们虽然顺利进到下一轮,可她完全不想参加聚餐,她虽不是冯伞那种清冷不喜热闹的性子,但对流于表面的社交也是能避就避,更何况比完赛,星星都上工了,“你们要留在这里吗?我想回去了。”她现在只想休息。
只有金爵这个爱闹腾的人提议留下,“可以花少钱吃多种晚饭。”理由秉承着他一贯的勤俭持家。
“对啊,相当于自助了。”七欢搭腔的声音从云凝的后背传来,“小仙女,留下来玩呗。”手已经搭上了云凝的后背。
云凝一度怀疑七欢心中有一个导航,目的地默认是她。
云凝对台下的七欢说不上喜欢,也算不上讨厌。
“有点累,想休息了。”用中规中矩的微笑回绝。
“留下玩呗。”云凝一转头是鱼雷,脸上挂着曾经十分熟悉的奸滑之笑,“刚好老朋友叙叙旧。”
云凝一时没找到合适的措词。
安录插话,“你们聊,我回去休息了。”
安录刚走远,金爵小声嘟囔,“是和小秋吵架了吗,晋级了怎么情绪不高呢。”
云凝此刻没精力注意安录的情绪,而冯伞的注意力也全放在云凝身上,关于她和这个鱼雷,他隐隐不安,并非爱情的不安只是担心。
借着安录这段小插曲,云凝刚好无声撤退,有些人虽不必永远当做敌人,永远介怀,但也不会成为朋友,更不要说是老朋友。
云凝转身的干脆。
七欢腾空的手在冷却的空气中僵了几秒,乖乖收了回去。
鱼雷却大胆地拽住了云凝的小臂,“云凝,别走啊。”
冯伞和云凝同时回头,同样面露愠色,只是未等云凝发作,冯伞已将手扣在了鱼雷的手腕上。
云凝看见冯伞的指节泛白,鱼雷果然松手,双手做投降状,“我的手可宝贵,是用来弹吉他的。”自说自话。
冷却的空气跌倒冰点,看到的人均不敢作声,连呼吸都变得谨慎,只有一个人在其中露出一丝哂笑。
金爵见此情形也是大气不敢喘一下,跟在冯伞和云凝后面一起撤了,冯伞动气他真是第一次见,有点吓人。
冯伞和安录一个房间,金爵和其他乐队的一个男生一个房间,在与云凝房间刚好相反一端的走廊尽头,出了电梯三个人两个方向。
冯伞默默跟在云凝身后,保持着恋爱之后从未存在过的安全距离。
他是在陪着她,没有压迫感的陪着她。
云凝走到房门口站定,“一个楼层还要送我到门口,这么舍不得我?”表面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笑,心里就是想撒个娇,已经有许多年没有可以撒娇的人了。
“没办法,我女朋友太有魅力。”
现在,这个世界上,他只心甘情愿配合她的玩笑,她的玩闹。
云凝抱住他,喜欢上一个人让她变得更坚强也更脆弱。
“要不要进来,七欢不在。”也更像个调皮的孩子。
冯伞嘴角带着明知是被假意诱惑仍控制不住的紧张微笑,“不太好吧~”他将怀抱收紧,行动与语言分明两极。
“是不太好。”云凝舍下冯伞让她内心安静与平和的怀抱,“万一七欢中途回来了呢。”改拉冯伞的手,两步三步就进了不远处关着门的楼梯间。
两个人并排在狭小的楼道的窗前站定,“竟然看不到星星。”云凝刚刚那暧昧撩人的话仿佛从未说过,转眼就嘟着嘴变的天真无邪。
冯伞会心一笑,知道她从头到尾不过是在撒娇。
“据说沙漠的星空很美,以后我们一起去。”
冯伞沿着她的视线看向窗外漆黑的夜空,如果可以,他恨不能现在就在天空为她布满星星,驱不走黑暗,至少留有光亮。
他不知在云凝心中他便是灯火,城市夜幕下万千灯火中属于她的那一盏,让她安全且安心。
“小伞,你记得我曾经说过我当过一段时间的叛逆小孩吗?”
“嗯。”他轻柔的回应宛如这夏夜的清风。
以前不曾注意,回过头来看,她说过的每一句话,他似乎都记得连带着她的表情,语气。
上一次提及时,她的解释之下是强装的洒脱。
这一次她平静,真实。
冯伞知道她是在把她的人生一点一点分享给他,这让他感动也惭愧。
“我那时隔三差五就谎称身体不舒服去医务室,然后逃课去黑网吧,在那里我遇到了和我年纪相仿的一个男孩,他叫袁和。”
就是新年时给她打电话的袁和吧。
云凝陷在回忆里,没有注意到冯伞表情微妙且复杂的变化。
“他长相斯文,乖巧,说起话来却很拽,很凶。我一不小心撞到他,他便大吼着,你~滚,明天开始别让我再看到你。”
云凝嘴上复述着那句她后悔当时为什么没有听的忠告。
冯伞只静静地听着。
“当时,我心中的怒本就靠着和人唱反调来宣泄,听到他的话不以为意甚至不屑,心想着凭什么听你的。直到一天入夜,我被三四个和我年纪相仿的流氓混混拽进昏暗的街角,惊慌之中看到袁和那张与其他面目狰狞之人完全不同的脸,才恍然间明白我早已被他们盯上,他那天也许是故意撞得我,狠话是忠告,可已经晚了。”
冯伞摊开的手掌悄悄攥成了拳头。
“他们要钱,张嘴就是五千,没有,其中一个男生叫雷仔,就是海风乐队现在的吉他手鱼雷,脖子上挎了一个破旧的傻瓜相机。”
冯伞的指节在感应灯灭了的楼梯间里泛白到似要发光。
“我当时害怕到借着昏黄的路灯用眼神向袁和求助,明知他们是一伙的,但鉴于之前可能的提示,我相信他不一样,也只能相信,好在,我相信对了,他承受了几个巴掌和几句下流的有色“玩笑”换了我的平安无事。”
那一天,云凝刚过十四周岁生日不久,而袁和不过大她三个月而已。
“他们走了,我和袁和在昏黄的路灯下坐了很久,我本该对他说谢谢,不知为何哑着哭腔变成了你一直和他们一起吗?他没有回答我,而是说我送你回家吧。那时,我爸做生意刚赚到钱,我家刚换到现在的住处不久。在楼下,他突然对我说不管出于什么原因逃学都不要再做了,叛逆的代价,有些是难以弥补的,活着,自己最重要,任何人,任何事都不值得意气用事。我以为他说完这番话,我和他就不会再见了,事实上,我们分开时并没有说再见。五天后,周日的早晨,我在家楼下遇到了他,准确来说是他等到了我,他满脸淤青,嘴角红肿,要不是听声音我大概不会认出他来,当时我和震惊,不仅是他的伤,还有他为什么来找我。”
云凝恍然,“小伞,我会不会太啰嗦了?”她本想简明扼要的说完关于鱼雷的事,没想到从未对任何人说起的话,一出口便像绵长的梅雨季,一时半刻竟也结束不了了。
“不会。”冯伞轻抚她的发丝,温柔的像楼梯间里银色的月光,“我喜欢听你说话。”
关于过去,她不说,他不问,她说,他愿意听。
云凝靠在冯伞的肩头,倚靠着他给的温柔和理解。
“袁和是来和我告别的,他说他要离开这座城市,去到南方,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特意和我说再见,毕竟,那时的我们连彼此的名字都不知道。我尴尬且局促的和他说再见,他再一次回说好好上学,那一瞬间我不知怎的应允点头,还对他说了谢谢,他大概是没期待会听到这个迟来的谢谢,转过的身子又转了回来,你家有电话吧,号码可以告诉我吗。他突然要我家的电话号码,我很惊讶,但最后鬼使神差的给了,自此,我的生活回归了平静,父母好像也“重新开始”了,我没有等待更没有期待袁和的电话,倒是听了他的话好好上学,除此之外,学了防身的跆拳道,再遇到危险我想依靠自己,过了许多年,我已经上高三了,有一天,家里的许久未响的固话突然响了,刚好是我接的,是袁和,我第一次知道他的名字,他说他在南方一个城市,城市的名字我也是第一次知道,在饭点后厨打工,我听得出来他过的很开心,也是在那次通话之后,我们加了□□好友,偶尔聊天,渐渐聊到过去,我才知道那是他父母要离婚,他离家出走,逃学以此做抗议,结果就是婚离了不说,两个人还以他本就学习不好现在还不好管束为由,互相推脱不要,最后他被丢给了妈妈,日子可想而知,他便彻底自暴自弃,辍学,整日和街上无人管束的小混混消磨时光,做一些“坏事。但他内心日渐空虚,更重要的是有一天鱼雷的忽然加入,“坏事”就真的成了坏事,他便萌生了离开的想法,我的事算是他开口的一个契机,提出之后是鱼雷提议要按电视剧中脱离“组织”的规矩留点什么,还是一起混的人说情,才以鼻青脸肿告终,他找我告别一方面是再次规劝我,一方面是想离开一个生活很久的地方,如果连一个可以说再见的人都没有让他觉得感伤,他便想到了我,至于要电话,是临时起意,可以打一个回乡的电话,对他来说是疗愈也是念想,我也是听了他这番话之后才恍然明白,那天给他电话的原因,他看起来单纯,真诚又小心期待。”
云凝离开冯伞的肩膀借着月光,“小伞,我与袁和现在仍是好朋友,而鱼雷~遇到是挺惊讶的,但也只限于惊讶,因为我现在不是十四岁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我变强大了,也懂得怎样保护自己,最重要的我还有你。”
云凝将陈年旧事说的这么细,完全是鱼雷的越界,她担心冯伞会多想。
他不问是尊重她,她说,是在意他。
冯伞亲吻她的额头,似蜻蜓点水,喜欢且爱怜,“以后都有我在。”他将她揽在怀里。
过去遇事,他无法挡在她前面。
以后凡是,他一定将她护在怀里。
云凝在他的怀里点头像被问到是否要糖果的小孩。
她不倚靠他,但他却是她心里的依靠。
爱情为她的心灵穿上了盔甲,即使肉身千疮百孔,她也丝毫不怕。
满月的柔光扮成窗口的样子溜进楼梯间。
云凝祈愿未来的生活都如这般温柔,静好~
冯伞手机震动的嗡嗡声打断了她心里的祈愿。
不管是谁,冯伞皆不想予以理会,他不舍这一刻的静谧,温馨。
手探进裤兜,随意按侧键,嗡嗡声被掐灭,世界恢复为刚刚的世界。
然而,对方并不打算放弃,嗡嗡声死灰复燃,和刚刚一样强烈。
“你看看吧。”
云凝离开冯伞的怀抱,不舍但没有不悦。
冯伞掏出手机,屏幕的亮光在低调的月色下极为刺眼,和嗡嗡的刺耳声一样让人不适。
云凝看到通话显示‘妈’。
迟疑了一秒,“小伞,我先回宿舍了。”她记得冯伞曾经对她说过的话,她想她该回避。
冯伞仿佛被手机屏幕吸进去了一般,呆愣了几秒,当他回过神想要抓住云凝的手时,空了,留给他的是被关门声叫醒的声控灯,击退了浪漫的月光,一片明亮的光,晃的他有些落寞。
当他接起电话时,黑暗再次袭来,抬头,月光也蒙上了一层薄云,隐于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