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章
白天的七度酒吧，撤下了喧嚣，陷入沉睡。
冯伞推开有些重量的雕花铁门，穿过熟悉又新鲜的两三米涂鸦、海报回廊，看到小七哥正独自坐在高脚吧凳上喝酒，周围没有一个人。
是冯伞约的他，见冯伞进来，小七哥放下手中的厚底矮圆洋酒杯，斯文的笑容在洋酒杯底触及大理石桌面的清脆声中绽放，“来了，小伞。”
冯伞微微点头以示恭敬，“小七哥。”
待冯伞坐下，小七哥起身到吧台的金属架上取下一支空杯，晃两下，“喝点吗？”
冯伞：“小七哥，我完全没有酒量。”
小七哥笑笑将酒杯归于原位，没想到玩乐队还有不喝酒的，少见，“小伞，约我见面是有什么事吗？”小七哥坐回到冯伞身边和一旁静置的酒杯一起等一个心知肚明的答案。
“昨天的事给您添麻烦了。”冯伞一脸歉意，虽说昨天他已经第一时间让安录和小七哥解释了，道歉了，但他觉得有必要再正式的说一次，而且~
小七哥拂拂手，“都解决好了，没事，酒吧难免的，说来安保没及时，倒是你们没被吓到吧？”
“没有。”
“那就好，对了，昨天听安录说你一个朋友受伤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谢谢小七哥关心，没事了。”
“那就好。”
谈话一度静默，冯伞似有话要说又欲言又止，片刻之后，还是小七哥先开了口，“小伞，你为什么想做乐队？”小七哥本不喜欢问这些，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选择，只是他看穿冯伞的心思，迂回而言。
突如其来的这个走心的问题倒也没让冯伞慌乱，“就是喜欢。”他想大概是冥冥之中吧。
“那你是想一直做下去，当成一个事业，还是一时兴起又或是业余的调剂品？”
这个问题冯伞倒是思考了几秒，“如果可以的话，是要认真做一辈子的。”
小七哥懂冯伞的弦外之音，乐队不是一个人的，既然不是一个人的，那么其他人便是无法掌控的变量，不过，“那就坚持走下去，不要想太多，未来都是可期待的，小七哥第一个支持你。”对于年轻人的梦想总是要积极鼓励的。
冯伞本是犹豫在酒吧表演的事，他自然是不想离开的，毕竟是乐队目前唯一可以演出的地方，可昨天的事确实有些影响，他怕小七哥不好开口让他们走，现在听小七哥的话音，是他想多了，便也没再提及，“谢谢小七哥。”难得冯伞脸上露出笑容，谈话的氛围也松弛下来。
“小伞，你不用这么客气，说实话你的音乐我是喜欢的，之所以说我喜欢，是因为音乐说到底是很主观的东西，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喜好，强求不得。”小七哥便多说了几句。
大概是冯伞越看越像他的老朋友。
冯伞话一向不多，想说的话说完便只点头听着。
“好好写歌，说不定哪一天你的品位就是大多数人的喜好。”小七哥拍拍冯伞的肩膀，有种长者的怜爱和企盼，又忽然收回手，想起什么似的继续说：“对了，小伞，我有认识的朋友明年春天想在周边的小镇举行一个‘春天花未开’的小型音乐节，你们乐队愿不愿意参加？”
“当然愿意。”冯伞几乎是脱口而出，只是稍后神色暗淡，“我也要和队员商量一下。”
小七哥笑笑，笑冯伞提及乐队竟有点孩子般的可爱，“好的，不急，时间还长。”
谈话又一度陷入安静，冯伞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会聊天的人，见小七哥的话似乎也说的差不多了，他起身说：“小七哥，没什么事我就不耽误您的时间，先走了。”
小七哥左手五指转弄着被遗忘了一段时间的洋酒杯，里面黄褐色的洋酒微微颤动，“等一下，小伞。”
冯伞听了他的话，又重新坐回到高脚吧凳上，等小七哥接下来的话。
“小伞，你对乐队的未来有规划吗？”
小七哥也不知道他今天为什么话这么多，可能是平常没有机会聊天，也可能还是冯伞与他的老朋友过于相似，让他想起了自己的年少时光。
冯伞思考的间隙，他抿了一口酒，放下酒杯的时候听到冯伞说：“目前是多写一些歌，然后争取一些演出机会，最后~”话未说完，他就停住了，遥远的明天他心里有，但不去说，变数难测，做好当下的和向前的一小步就好，“就是这些。”
小七哥意味深长的笑笑，“不错，脚踏实地。”关于他提的这个问题，他的那个老朋友的回答是‘没有规划，老子只要登顶。’
明明就是截然不同的性格，可他为什么总是觉得极为相似呢，忍不住问：“小伞，你认识暴风鹱乐队的主音吉他手兼主唱阿逢吗？”
相比于其他忽然走心的提问，这个看似闲聊的简单问题反倒让冯伞内心一震，身体不自觉的又挺直了几分，“不认识，但知道。”语气是调整过后的平淡无情。
也是，玩乐队的无论年纪大小有几个不知道暴风鹱乐队的，又有几个不知道天才吉他手和主唱阿逢的。
“那有人说过你和他很像吗？”
这个问题虽唐突，但小七哥还是问了。
“没有。”
冯伞平淡无情的语调中夹杂了一丝不可察的回避。
“哦~”小七哥回味两秒又觉得自己的问题有些微妙，除了他大概或许没有人会同时注意到阿逢和小伞两个人的吧，又怎会知道他们像不像呢。
“小伞，不好意思，小七哥今天话有点多~还有~如果你愿意，有时间我可以介绍你们两个认识。”
冯伞扯着嘴角挤出一抹笑，“小七哥，不用了。”僵笑后面是坚定的拒绝。
小七哥一愣，没想到玩乐队的竟然会有人拒绝认识阿逢，这样看下来，刚刚那点不像又有点像了。
“小七哥，那~没事，我先走了。”冯伞再次起身。
“嗯，回见。”这一次小七哥是面带着尬笑看着冯伞离开的，他笑自己人到中年还如此不稳重。
走出酒吧，冯伞恢复一贯如常的淡漠神色，微不可察的深吸了一口气，抬头望了一眼天空，秋高气爽，万里无云，他还是很爱他出生的这个季节的。
万物即将凋零是这一季轮回不得不面对结果，但生命的挣扎和告别是五彩斑斓的，虽伤感却也不乏美好。
冯伞看了一眼左手腕上的手表，不疾不徐地向公交站走去。
开学以后他辞了小羽的家教工作，大四业余有限的时间他打算专心用来写歌，做乐队，乐队虽成立不久，可现在也许是一个关键的时间点，经历了昨晚的事，更是让冯伞深切体会了一些东西，感受到了危机。
关于乐队，是时候急切，紧迫，有点野心了，而且，不仅是他一个人，所有的人都要这样才好，对乐队生出热爱，生出依赖，生出欲望。
公交车走的摇摇晃晃，冯伞大脑里的念头也是杂七杂八，左飞进一个，右飞进一个缠绕在一起。
今天，他莫名的觉得自己缺少一个他从前没有感受过的东西—安全感，有点可笑。
乐队约好了要排练，经过四十分钟的公交时间，冯伞到了云凝家不远处的公交站，下了公交他拐进了一家营业中的烧烤店，出来时，凑巧看到刚从街角便利店出来的云凝，和他一样穿了一身黑。
披散的长发随着温柔的秋风丝丝扬起。
云凝并未看见冯伞，手里拿着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的满满的。
冯伞看见云凝不自觉的扬起嘴角，屈起膝盖，任谁看都是要飞奔到云凝身边的架势，只是，步子还未迈出，冯伞犹豫一秒停下了，替换动作是从裤兜里掏出手机，噼里啪啦指尖飞舞。
“云凝，我一会带午饭过去。”
信息带着冯伞的好奇与期待飞到云凝的手机里。
云凝听到消息声，第一时间拿出来读，也只限于读，读完面无表情的将手机放回衣兜里，仿佛没有看到信息一样。
这显然不是冯伞期待的样子，他挪着和云凝一样的步子，保持可视的安全距离又发送了一条，“烤生蚝。”
第一次见面时，她吃的开心的样子，他至今记忆犹新。
云凝又一次掏出手机，竟然还是冯伞，他今天怎么话这么多，难道昨晚~很开心~想到此处，别说是烤生蚝，就是满汉全席也不香了。
云凝手里紧握着手机，仍然视而不见。
冯伞定在原地，看着云凝渐行渐远。
最近，她总是怪怪的，难道，现在的她才是真正的她，过往，他感受到的温暖不过是假象~
云凝回到家里，将手中的塑料袋往沙发上一丢，牛奶、面包吓的跑出来，跌散在沙发上，随即她又将自己丢到沙发上，像一只泄气的充气玩偶，呆呆的看着天花板，脑子是空的，心是乱的~
咚，咚，咚。
利落又有节制的敲门声。
云凝像是被人扎了屁股一样嗖地从沙发上窜起来，瘫软颓废一扫而光。
整理整理衣角，屡屡发丝，身体终归是诚实的。
打开门，果然是冯伞。
若用心，日子久了，敲门声都是特别的。
“我带了午饭。”
四目相对，冯伞递上手中的外卖，仿佛从未发过信息，也从未看到过云凝视而不见的样子。
过往感受过的温暖让他贪恋，不想戳破。
云凝也装作从未看到过信息，接过食物，“谢谢。”只不过本该有的惊喜表情，她没心思演。
然而，有一个问题在喉咙里打个转儿还是问了，“昨晚，陆露没事吧？”即使她万般不愿意提及昨晚的事，可还是忍不住提，云凝不知道自己究竟想知道什么。这种情绪从昨天一直折磨她到现在，她变得如此反常，像个疯子。
“没事了，昨天我就已经把她送回学校了，放心。”
平日里话那么少，今天倒是出奇的多，还有~放心！我放什么心啊！
“金爵和安录还没来，你在外面等吧。”明明已经不再这样了，可云凝就是不想让他进屋。
没等回答，她作势就要把门关上，冯伞故意呆站不动碍事。
奈何~最终，还是在云凝披着温柔外衣的犀利目光中退了两步。
门关上了，很柔和但足够伤人，门里门外皆是伤，我究竟是怎么了？
门外传来金爵叽叽喳喳的声音，云凝倚着门的背一弹，调整一下情绪，将手中的烧烤放到茶几上，刚好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云凝再次提提气，走去开门，安录也到了，云凝笑着拿拖鞋给他们并未与冯伞目光对接，掠过也不曾有。
“哇，小云姐，你买的烧烤，我中午刚好没吃饭。”
金爵大咧咧的打开烧烤袋子，一脸馋相。
云凝迟疑了一秒，“小伞买给咱们的。”
“哇哦~烤生蚝。”金爵说着挑眉扬嘴，未说的话大家都懂，只是，此刻只剩尴尬。
“你你喜欢吃，你吃吧。”云凝结结巴巴胡乱说一句。
“那我就不客气了。”金爵一脸坏笑。
“等一下。”
金爵刚放到嘴边，听到冯伞的话默默放下，嘴角的坏笑里多了一分看戏的意味。
“我和大家商量一件事……”
金爵没想到还真是有事，还是正事。
安录：“就算实习，也请假去。”
金爵：“必须积极参加，就等我风靡全世界，拿下李琼裳。”
三个人看向还未表态的云凝。
“我当然没问题，又不忙着毕业。”她心里在想如果走下去，她将如何待他~
“那就说定了~”冯伞语气中少有的不安。
金爵拍拍冯伞的肩膀，“放心，乐队成立的时候吃过你的饭，我们就是你的人了，永远跟着你。”说完拿起一串烤串，嚼的起劲，和冯伞的人，音乐一样，合他的口味，“不错，好吃。”
金爵正经起来还是有三分魅力可言的，云凝笑笑替李琼裳捏了一把汗。
“是不是？小云姐。”
金爵捕捉到她的笑，挑着眉，将烤生蚝全数递到她面前。
云凝敛起笑意，轻咬着唇，似乎在下决心，“你说的对。”
无论如何，她是想跟着冯伞的，看着他的背迎着聚光灯，她总是无比的安心和快乐。
金爵握着竹签的那只手的手肘轻撞了一下冯伞，“小伞，听没听到，小云姐都是你的人了，以后就别站在外面等我和安录了。”
云凝脸一红，没作声，金爵不正经时还是十分讨厌的。
“吃都堵不上你的嘴。”安录塞了一串牛肉到金爵的嘴里‘没看到昨天的状况啊，还强撮。’
‘怎样，我就是站小云姐。’
两个人斗鸡眼似的用腹语较劲。
“以后不会了。”
冯伞清凉的声音带着认错的轻柔。
小伞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