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五章
入夜,七度酒吧。
云凝一见到来看演出的李琼裳就借故把她拉到一处无人的角落。
一下午都在练习根本没机会问李琼裳而且有些事情总是想当面问个清楚明白。
“阿凝,什么事这么神秘?”
云凝小声问:“小伞有你电话?”生怕声音再大一点就被别人听见,即使这个角落里没有别人半点影子。
“嗯,他说是从骁哥哥那里要的。”
云凝听着李琼裳的话音,“他真的联系你了?”顾不得方才的小心翼翼,云凝的声音提高了十几个分贝。
“是呀,他让我帮忙问你的上课教室。”
云凝想起了李琼裳问她时,她只以为是闲聊,并未多想。
“那你怎么不告诉我?”
“我想他既然大费周折的来问我,必定是不想让你提前知道,所以~”李琼裳边说边看云凝的表情,其实,她并非想要“出卖”云凝,她只以为冯伞是想制造什么惊喜之类的。
李琼裳倒是知道揣摩冯伞的心思,我的呢,算了,既已发生便改不了了,重要的是另一件事,“小裳,那你有没有说那天等他下课的事?”
“没说,他也没问。”
明知李琼裳不是个多嘴多舌的人,云凝还是一时嘴急,“问了也不能说。”不过,总归是松了一口气,要是被冯伞知道她说谎逃跑,以后见面岂不又添尴尬,现在,她心里已经够不自在的了。
李琼裳看着云凝忽阴忽晴的表情,小心翼翼的说:“阿凝,我想说一下我的看法。”
云凝没多思考,本能的回说:“你说。”
“其实,我觉得冯伞对你挺特别的,他好像喜欢你,所以你有什么疑问也许可以直接问他。不必自己猜疑和担忧。”
听了李琼裳的话,云凝只想说那是她不了解真实的情况,冯伞如此大费周折还不是想把她当成挡桃花的工具。
不过,她没和李琼裳说这些,怕她自责,“那如果你对秦骁有什么疑问,你会直接问吗?”换成云凝提问。
李琼裳努努嘴,“那不一样,我喜欢骁哥哥,可你说过你不喜欢冯伞。”
“所以呢?”云凝不明白有什么不同。
“我觉得对待喜欢的人,很多时候都是矛盾的,想问不敢问,想说不敢说,都是谨小慎微的,其他的人,便不必考虑过多,犹豫再三。”
云凝默不作声良久,在心里细细咀嚼李琼裳的话。
她觉得李琼裳说的也不全然都对。
不喜欢便不会想问,喜欢有时候也不是因为谨小慎微,也可能是没有资格,也可能是害怕。
云凝并未意识到她的不赞同里没有包括喜欢这一项。
云凝许久未说话,又表情发呆,李琼裳轻摇她,“阿凝。”
云凝方才回过神来,“对了,小伞把你的手机号码告诉金爵了。”她说出来是为了让李琼裳有一个心理准备,以免金爵“骚扰”时,李琼裳猝不及防。
云凝只顾着自己心中那一团晦暗不明的火光,并没有发现李琼裳娴静如湖水的脸上似有小石子投中湖心,泛起丝丝涟漪。
有些话不问李琼裳还好,问了也是解了一忧又添一愁。
今晚的开场是秦骁的金属风暴乐队,在他们表演的时间里,云凝的整个心思就像平底锅上的煎蛋,翻来覆去,终是全熟了,她决定演出结束后“冒险”问清楚冯伞和陆露的真实关系,就算冯伞把她当成一个爱八卦,爱打探别人隐私的人也没关系。
虽说问了也不一定什么事就都能拨开云雾,清楚明白,可云凝最近几天就像被剧烈摇晃的碳酸饮料,不问,是会自爆的。
秦骁的金属风暴乐队自从上次的新歌大受欢迎之后,近来的演出增加了许多固定的歌迷,现场气氛日渐热烈。
云凝她们的乐队已经上台,台下意犹未尽的观众身体还在躁动。
她们乐队的前奏响起,冯伞清冷的嗓音侵入浑浊,涌动的空气中。
比起金属风暴震耳欲聋的重金属,她们的音乐完全可以算作是安静,观众渐渐的平静下来。
不过,不再是以往演出时无动于衷的平静,即使云凝在舞台的最后方,也感受到了一些台下观众终是被她们的音乐打动。
她们跟着节奏轻摇身体,轻摆手臂~是晦暗的酒吧里最夺目的光,也是他们四个人心中最甜的糖。
当真心的付出,输出的热情得到回报,回应,哪怕是一点点也足够抚慰整颗心。
四个人表面上依旧如常卖力演出,内心却早已翻天覆地,毕竟,有来有往才是令人不甚欢喜的。
不枉她们始终不灰心,不丧气,迎来了希望的小火苗,然而,世事总喜欢反复,就像人心一样,无常又难测。
演至中途时,一个微醺,无赖且洪亮的声音,“下台,难听。”盖过音浪,传至每一个人的耳朵,观众纷纷侧目。
云凝第一次遇见这样的事情,将手里的鼓棒握的紧紧的,生怕心颤就会手抖。
前排的那个醉汉每喊一遍‘下台’她的心就会震颤一次,大脑像爆掉的行李箱,里面竟是杂乱且纠缠在一起的复杂情绪,很难用一个词概括。
纵然是这样,她还是不停地告诉自己,要平静,要专注。
为此,她不由得将目光投向正前方的冯伞,他的背还是直挺挺的,没有一丝颤抖和动摇,淡定自若,完全不受干扰,仿佛那刺人的字眼绕开了他的耳朵,投进了垃圾箱~
不知从何时开始,舞台上冯伞的一个背影竟变成了她的安心药,定心丸。
台下的那个人还在耍着酒疯,观众见乐队无视,过了一会儿,便也无视了。
任凭那个醉酒的男人唱独角戏,想来嚷嚷累了也就安静了,事实也是声音越来越小。
演出不再受到干扰,云凝心下刚放松下来,没想到又有人来搭戏,影影绰绰的看着像陆露,不知她跟醉酒的男人说了什么,只见那个男人一举将她推倒在地,酒吧虽不大,可人群本能利落的闪开足够陆露实实在在地跌落在地。
事已至此,演出被迫终止,金爵大声叫保安。
云凝从凳子上起身却不知该去哪该做些什么。
直到她看见冯伞一个大跨步,敏捷的从一米多高的台上跃至台下去到陆露身边时,她整个人哪里都不能去了,什么都不能做了,呆愣在原地。
眼前的一切都变成了ppt。
保安来了,将挣扎的醉酒男人拖走。
金爵去到了小裳的身边。
观众在旁观,在窃窃私语。
冯伞对陆露说了些什么又转头对身后的安录说了些什么,安录点点头又拍了拍冯伞的肩,似乎是让冯伞放心,然后~冯伞横抱着陆露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他原来是会着急的一个人,以前没有,是人不对。
这一瞬,云凝觉得似乎只有她被遗忘,遗忘在昏暗的角落里。
这一刻,她的心七零八碎,痛到失去了痛感。
“云凝,云凝~”
有人喊她的名字,摇晃她的小臂,她缓缓回过神来,是秦骁。
“秦骁,你没走呢?”她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正常。
“你没事吧?”
秦骁眼里的关心满的都要溢出来了,奈何云凝无心捕捉,“我当然没事。”
“还说没事,都流泪了,吓到了吧。”秦骁说着伸手要去擦云凝脸颊的一行泪,云凝躲开了,随手一擦,湿湿的,不知是何时流下的,“我真没事。”她也算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只是依旧没有长进。
泪水化成了强颜欢笑。
秦骁的手僵在半空两秒,迟缓的收回,不知该说些什么来填补内心的小失落。
刚好,安录从后台走了过来,到云凝的身边,“云凝,小七哥让我们先回去。”
“好。”
“我送你回去吧。”秦骁很急切。
只是,他这一开口,安录刚好有话要转达给他,“秦骁,小七哥说下面的乐队正在路上,正好你们的乐队还没走,麻烦你们再加演一首。”
如此,云凝少了开口拒绝的麻烦。
“放心,云凝我来送就行。”
秦骁即使一千个不愿意也没办法,“那我去准备一下。”说完他转身离开,不甘但还是利落。
“安录,我想一个人回去,你告诉金爵把小裳送回去就行了。”云凝边往台下走边对安录说。
安录听了也未强求,他一向读得懂气氛,“那行,那你一个人注意安全,到宿舍了给我发个信息。”
云凝挤出一抹笑做了一个ok的手势,随即消失在酒吧的后门。
没了太阳的秋夜,温度即使未到零下也还是凉到近乎冷,却刚刚好是云凝想要的清醒,她竟然还打算问清楚,可笑。
出租车的车窗被她摇下半截,夜晚的风追着车速扑在她的脸上,发丝上,冷意在她的每一根神经上蔓延,蔓延~
她却克制住本能没有抱住自己,只有这样,大脑才会忙着处理遇寒的信息,无暇他顾。
出租车停在了学校门口,云凝付完钱下车对司机师傅说了声谢谢,辛苦了。
一路上有几次透过后视镜,她注意到司机师傅几度欲言又止,想来是风冷,她又丧的原因。
走在校园空无一人的小径上,云凝给安录发了平安信息,手机还未收起,收到了冯伞的信息,“到宿舍了吗?”
看样子,是和安录联系过了,至于谁主动就不得而知,也不重要了。
云凝看了一眼手机上方的时间,宿舍的人应该还没睡,她便又沿着小径返回,如此往复。
她不想回去受审,关于她和冯伞,此刻她一句也不想多谈,至于冯伞的信息,再三挣扎,回了一个‘嗯’字。
陆露的情况她该问问的,但终是没问。
有他在陆露有事也会变无事吧。
云凝深呼一口气抬头望了一眼头顶的天空,没见到一颗星,倒是一阵冷风刮过让她来不及思考抱紧了自己,耳边是枯叶划过石板干涩的逃跑声。
冯伞从医院出来坐上了出租车才收到云凝的信息,虽迟一点话少一点但总归知道她平安回到宿舍,如此便好。
坐在冯伞身边的陆露看着冯伞放下手机望着车窗外露出安心的表情,内心犹疑,嘴上却说:“伞哥哥,今天谢谢你。”声音软绵娇羞,她已经说过很多遍谢谢了。
冯伞依旧望着车窗外,“不用谢。”换做是任何一个人他都会这么做。
车内安静了几秒,陆露绞着手指,试图找一些话题,“伞哥哥~我其实也应该和你说声对不起的。”
冯伞未接话头,表情甚至都没有丝毫变化。
陆露静观一秒继续说:“因为我耽误了你的演出。”
“你确实不该和一个即将熄火的醉汉理论。”冯伞转头看向陆露,冰冰凉的语气中没有责备,冷峻的眼神中却闪过一丝凌厉。
陆露心下一颤,嘴上磕磕巴巴,“对对不起~我我就是看不得别人欺负你~说你不好。”
冯伞转回头,“无所谓。”醉酒之人的话,他从前是上心的,现在耳都不进,想想不过是妄言罢了。
“伞哥哥,你可以无所谓,但我不行,无论从前还是现在,我们都不能被轻易蔑视。”陆露一向软绵天真的语气变得坚硬锋利。
冯伞却因此陷入沉默,过去的碎片涌入脑海,痛苦的,挣扎的,抱怨的~没有一块碎片是愉悦的,即使有也都随着人的离开而离开了。
放在从前,他一定会溺在这些坏情绪里良久,今天,他似乎只是一闪而过,像动物迁徙时的草原,来时浩浩荡荡,去时鸦雀无声,深深浅浅的痕迹也很快被某些东西填平。
他想是因为某人说偶尔不平,但不要因此堕落,终归要积极向上。
乍听时,他只当是鸡汤,事实证明鸡汤某种程度确实益补,又或许还是某人牌的鸡汤正在对他起作用。
到了学校,出租车刚隐没在夜色中,陆露便拽住冯伞的手,“伞哥哥。”
冯伞停下了脚步,褪下了陆露的手,“上次说过了,不要拉我的手。”
陆露被退回的手紧贴裤缝,“我刚刚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了吗?”她在介意冯伞方才良久的沉默。
“没有。”
“那就是~我当时真的觉得摔倒了骨头,动不了了。”她知道谎言在医院会被拆穿,可不承认的谎言就还有可能成为事实。
“嗯,好在无事。”冯伞看着她的眼神无猜无疑也看不出真心,这让陆露抓狂。
从前,冯伞也是少言寡语,淡漠孤僻,可对她从未有过疏离感且还是刻意的疏离。
“伞哥哥~当年的事,你还不肯原谅我吗?”她只好提及不该提及的过去。
也许,刺只有□□,才会真的消痛。
冯伞冷漠的眼神中刮过一阵风雪,很快又平息,像刚刚一样,“过去已消亡,向前看就好。”对于陆露,冯伞谈不上原谅不原谅,明知故犯的人不需要也不配需要。
“伞哥哥,我当时真~”消亡两个字扎破了陆露外表装扮的粉色气球,有些急切~冯伞却打断了他的急切,“天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现在,冯伞的眼里,只有当下和未来,没有过去,也就没必要总是提及过去,很多事的释然不是多了一个解释,而是时过境迁的自然结果。
冯伞没有送陆露,转身离开了。
陆露也没有叫住他,她知道要走的人是叫不住的。
还好,谎言让他停留了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