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三章
开学第二周的星期三下午，云凝被李琼裳挽着正向一间阶梯教室走去。
这一天的最后一节课结束不久。
她俩像两条洄游的鱼，悠闲地穿过逆行的人群。
云凝是来找冯伞的。
今晚他们的乐队在七度酒吧有演出，中午时，冯伞突然发信息说要和她一同从学校出发。
冯伞竟然断定李琼裳也会去，所以给出的理由是三个人打车和分别坐公交价钱上相差无几，而打车又明显更快一些。
他们要早去一点练习。
说起来自从开学以来，他们各自忙碌还未见过，收到信息时，云凝本想拒绝，原因是上次对视产生的奇怪情绪始终盘亘在她心中，可转念一想，身在同一个乐队，是不可能永远避而不见的，她该努力学会蒙住心，然后落落大方。
进到二楼，走廊里已经空无一人，不知他是不是走了。
云凝向着冯伞告诉她的教室门口走去。
云凝下午没课，冯伞让她在教室门口等他下课，只是，云凝先接了李琼裳下课，来的有点迟了。
不过，云凝全然不着急，明明约在学校门口见面就行，哪有女孩在教室门口等男孩下课的道理，更何况她俩说到底什么关系也不是，就是单纯的队友。
越是接近教室门口，云凝越是靠心里乱七八糟的吐槽来缓解即将见面的紧张不安，第一次见面都没这么紧张。
阶梯教室的门虚掩着，门中间长方形的玻璃窗透明干净可以毫无杂质的窥见教室内部。
云凝只是一瞥，两个身影，一高一低直立在阶梯上，还拉着手~
云凝拽着李琼裳慌张地后退了半步。
“阿凝，你怎么了？”
云凝倚着墙，待呼吸平稳，“没事，在门口等一下吧。”嘴角挤出一抹笑。
“哦。”李琼裳乖巧的与云凝并排倚靠着墙。
已是初秋，太阳虽大却也日日在示弱，窗外不知名的大树的绿叶边缘晕染了些许明黄，柔和的阳光一晃，竟比夏日更显轻薄透亮，和云凝此刻的心情恰恰相反。
云凝心中是一团迷烟，浓重，呛人。
她想到第一次练习时，冯伞坚持站在她家门口的身影，想到她至今仍保存着的粉色毛巾，甚至想到他的文身~
他今天叫我来等他下课，不会就是为了让我看~
云凝叫停了心里的声音，他没理由这样做，我又~不~不喜欢他，对，不喜欢他。
难道是‘有喜欢的人就要安分守己。’他在告诉我要安分守己，不可能，我又不会~不会~喜欢上他，以往纯属打抱不平，见义勇为，保护弱小~
最近，冯伞接二连三的让她心神不宁。
云凝拿出手机发了信息，然后，拉着李琼裳走了。
“阿凝，不等冯伞了吗？”
“别打扰人家的粉红时光。”
云凝说这话时，眼睛暗了下来如同乌云蔽日，嘴角还带着酸涩。
她未自觉，李琼裳却有所察觉，而且‘粉红时光’，“阿凝，你喜欢冯伞吗？”
李琼裳温婉时温婉，直接起来也是很直接。
“怎么可能。”
“那你现在是因为什么在生气？”
“我哪有生气~”
“你有。”李琼裳温温柔柔的却无比坚定，云凝嘴软，“我~我这不是生气他让我等他下课，结果他~”云凝说都不想说，“算了，就当咱们俩没来过。”
李琼裳低眉浅笑，“冯伞和一个女孩在教室吗？也许是误会。”
都拉手了能是误会吗，冯伞平时连金爵碰他一下，他都躲得飞快，哎呀，别想了，爱是谁是谁，云凝觉得她的脑袋里炸开了满天星，“小裳，倒是你别误会，我是真的不喜欢冯伞，喜欢他还不如喜欢奶奶灰。”
“阿凝，你还想着那个奶奶灰呢，见都没见过。”这次李琼裳没说是坏人一类的话，因为她发现有的人看着“不正经”，实则不仅正经还有一丢丢帅气潇洒。
“神秘是最大的保鲜剂和吸引力。”
李琼裳慢条斯理的打趣道：“那你喜欢的该是考古呀。”
“好你个李琼裳，竟然学会调侃我了。”云凝骚挠着李琼裳的肋排，李琼裳笑靥如花，云凝亦是如此，迎着秋阳消毒烦恼。
七度酒吧。
对于夜生活的酒吧来说，现在时间还尚早，未营业。
安录和金爵已经到了，金爵一看到李琼裳没像蜜蜂一样嗡嗡~而是不知跑去哪里。
回来时手上变出了一支白色洋桔梗，懒懒散散的递到李琼裳的面前，“路过花店，觉得很适合你。”
云凝有点对金爵刮目相看了。
没见过几面，但他似乎很能抓住李琼裳心里的小尺度。
一大束花，李琼裳是不会收的，红玫瑰也是不会收的，清淡干净的一支白色洋桔梗不刻意，也没有压迫感甚至还有点随意的小可爱，小自在。
“谢谢。”李琼裳果然如云凝想的一样收了下来。
云凝路过金爵身边时悄悄说了一句，“可以啊。”
金爵唇语，“勤俭持家。”
云凝给了他一个白眼，心里知道他是在贫嘴，不知为何，云凝想起了不久之前劝金爵放弃李琼裳的话，她忽然又想收回，知道李琼裳有喜欢的人还能勇敢追求，莫名想祝他得偿所愿。
金爵在李琼裳面前一本正经的说着什么，李琼裳偶尔捂嘴浅笑，貌似上次的演出过后两个人不知何时走近了一些。
安录擦完吉他，走到云凝身边随口一问：“云凝，小伞没和你一起吗？”
冯伞这两个字是一股静电，电的云凝一个本能的脱口而出，“我为什么要和他一起。”
安录一时语塞。
转而又想他应该没得罪过云凝呀，难道是前段时间的真心话大冒险，不可能，云凝不是心窄小气的人，可话里分明是柔中带刺，还是小心为妙，“没事，我就是随便一问，想着你俩一个学校说不定会碰到。”安录憨憨笑。
云凝意识到自己的态度有些莫名其妙，迅速整理一下，“本来是要一起的，我和李琼裳有点事就先来了。”
“哦，这样啊。”安录权当云凝说的是实话。
话音刚落，冯伞就来了。
身边还带着一个陌生的女孩，娇小可爱，扎个丸子头，淡粉色的t恤，白色的背带裙，还有淡粉色的帆布鞋，宛如刚摘下来的水蜜桃，水灵可人。
冯伞身边突然多了个女孩，这如同天有异象，值得观摩揣测。
安录：“小伞，这位是？”安录认识冯伞最久，从未见过他身边有相识的女孩。
冯伞：“陆露，以前的邻居。”他的语气没有云凝想象中的快乐甜蜜，反而是平淡中带着稍许的回避，这让云凝摸不着头脑，陆露该是他喜欢的那个人才对，难道她伤害过他~
关于冯伞，云凝有太多的疑惑、想象和最近无缘无故生出的小脾气。
这让云凝隐隐不安且无法逃避，艰难掌控。
“你们好，我是陆露。”她的声音也和人一样甜，熟透的西瓜上还洒了糖。
任云凝心中有再多的酸苦辣也禁不住微笑回应。
甜，是无法抗拒的吧。
在场的人都是，心中纵有千头万绪涌出，皆化为嘴角的笑，“你好。”依次自报家门。
金爵在安录耳边低语，“你不是说小伞身边没女生吗？”
安录低声回，“我说过时间有限。”
金爵：“好吧。”
然后，两个人无声对视，眼里明晃晃的写着‘我们是不是开错玩笑了，助攻错了~’
气氛一度安静。
冯伞，“练习一下吧。”
歌曲虽已植入大脑，耐不住有段时间没排练，而且，今晚是他们乐队开场。
趁着调音的空档，冯伞走到云凝身边，“事情忙完了？”
云凝没想到冯伞会问她，他一向都表现的对其他人的事不太感兴趣，“嗯，是小事，很快就办好了。”她强装开朗，眼里尽量不着内心的痕迹。
“那就好。”
冯伞的身体虽从云凝身边移开，视线却没有完全移开，时不时地看云凝一眼。
她突然间遇到了什么事情。
他收到云凝临时有事失约的信息时已经是下课后十几分钟了，她有事应该早发信息告知的，是什么事发生的如此突然？
不过，一下课他就大步流星的走出教室确实没看到云凝。
回到教室等她，最终，等来的却不是云凝，还好，她看起来平安无事。
云凝本就介意着冯伞，自是感受得到他频频投来的目光，浑身不自在，“你们等我一下，去趟洗手间。”
云凝暂躲到卫生间，前脚刚进来，后脚陆露就跟了进来。
云凝微笑点头示意之后，进了卫生间的隔间，两三分钟之后出来时，陆露还在，正在补淡粉色的唇膏。
云凝打开水龙头，陆露也打开了话头，“云凝，你也是学生吗？”
冰凉凉的水划过云凝的手指，“嗯，寒城师大英语系大三。”
“好巧，我也是师大英语系，但我是大一，那我该叫你一声学姐。”
陆露确实可爱又不乏天真甜美，只是，就如同这指缝间的流水，夏日是清爽，入了秋就略显寒凉了，云凝匆匆关上水龙头，“不必客气，叫我云凝就行。”
“那~叫云凝学姐好了。”
随她便吧，“嗯，可以。”说完云凝就要走，没曾想陆露的手挎上了她的胳膊，“云凝学姐。”这一声甜叫，云凝无力反抗，“伞哥哥~”这一声更甜，让云凝血糖飙升，超出正常值，“没有女朋友吧？”
“听说没有。”云凝顿然觉得自己的声音前所未有的粗。
“那我就放心了，我还害怕四年未联系，他被人抢跑了呢~云凝学姐，你知道吗，我是为了伞哥哥才考到这所大学的，而且我之前都没告诉他，就想给他个惊喜。”
云凝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回应陆露的“表白”，停顿了两秒，“那小~冯伞见到你一定很开心。”
说不定人家两个人根本就是双向奔赴，刚刚流露出的回避只是她看走眼。
云凝一句话敷衍了事，并未注意到陆露飞秒间暗淡的神情和泄力的臂弯，“嗯，伞哥哥见到我很开心。”
云凝呵呵假笑，“你们四年未联系，你还能找到他，有缘分。”她未觉自己说话时有些阴阳怪气。
陆露听她这么一说倒是高兴，“有缘分是肯定的，还有就是伞哥哥这种校草人物无人不晓。”
云凝想那她和李琼裳大概不是人了，因为她俩就不晓，想来同宿舍的人好像也不知道，又或者是她完全没注意她们平日里都说了些什么，毕竟，她每天除了练鼓就是听歌，泡图书馆。在宿舍呆的最久的时间也是在睡觉。
还好，陆露说完话的功夫就回到了酒吧后台，要不然云凝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可爱直率无罪，是她不适应，甚至有点过敏迹象。
眼见着她和陆露挽着回来，亲密无间的样子，其他人惊讶之余没敢多问，主要的是时间不多要专心排练，对待演出，每个人都是郑重其事的。
今晚的演出依旧顺利，依旧尽兴，也依旧没有太大的水花，第二场而已，他们不说可也明白彼此失落，但不丧气。
分开时，安录神秘且满面春光的先走一步，云凝她们目的地相同的四个人打车回去，留下孤身一人又挣扎无效的金爵独自打车回去。
出租车上，冯伞坐在副驾驶，云凝她们三个坐在后排，夜色已沉，一闪而过一闪而过的昏黄路灯划过每个人的脸，严肃安静又各怀心事，车内一片寂然，在卫生间与云凝侃侃而谈的陆露仿若梦。
车子一路载着满车的无声驶到校门口，冯伞付的车费，云凝也未推辞，“我和小裳宿舍都在b1，先走了。”她只想快点离开，摆摆手不等冯伞他俩说一句就拉着李琼裳走了。
冯伞看着云凝正常的话语下不正常的背影，她到底怎么了？
“伞哥哥，我的宿舍在a1。”陆露指着和云凝相反的方向。
冯伞淡然回神，看向陆露渴望护送的眼神，“走吧。”
相识一场，他不好拒绝。
“伞哥哥，以后我可以继续去看你的演出吗？”
两个人并肩走着，陆露有一些踮脚蹦跳的少女小动作，只是，冯伞完全没有注意，“那是你的自由。”
陆露甜笑，“伞哥哥，你还真是一点未变。”从过去到现在他一直那样寡言冷语，但她明白也喜欢。
云凝拉着李琼裳走了一段距离，忍不住偷偷回看，又撞头似的一个回弹，转过头来，心里数落自己是自讨苦吃。
见云凝脸色不好看，李琼裳忙问：“阿凝，你怎么了？”
云凝淡淡却不失坚定的回说：“没事，明天一定会好起来的。”
比起回答李琼裳，她更像是在给自己愈发奇怪的心下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