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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般若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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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于昨夜子时下过一场雷雨,是以今日天气凉爽了不少,阳光和煦明媚,洒在小镇的屋落建筑和青石板路上。

    今日适逢是小镇赶集的日子,街边的早食小贩早已叠好了几座大蒸笼,笼盖冒着热气,菜农小贩沿街吆喝,热闹非凡。

    客栈的小厮正执着扫帚清理大堂,时辰尚早,掌柜的没起,空落落的大堂就他一人。

    他哼着小曲将扫帚挥得卖力,不一会听见楼梯间传来了声音,闻声望去,发现是昨日落宿的一位俊俏公子正往大堂走来。

    “客官,怎的起这么早,您想吃点什么早点?我去吩咐后厨做。”小厮说着,放下扫帚,拍了拍手上的灰。

    傅沛白神色疲惫,俨然一副没睡好的样子,“一碗清粥咸菜便可,多谢。”

    “得嘞,您先坐着,稍后就来。”

    傅沛白挑了个临窗的位置坐下,出神地盯着喧闹的街道,没一会,安静的大堂响起脚步声,她还以为小厮回来了,扭头看去,发现原是桑韵诗正从楼梯间下来。

    她有些意外道:“桑姑娘?你怎的这么早就起身了?”

    桑韵诗走到她对面坐下,神色恹恹,“傅公子不也醒这么早?”

    傅沛白没接话,干笑道:“你看看你想吃点什么?”

    “清粥小菜即可。”

    傅沛白点点头,起身走向后厨,交代了加一份清粥,回到大堂发现陆清婉居然也下来了,不过对方独自坐在另一边的桌子,一脸的没精打采。

    “二小姐,你”她走近后看见陆清婉眼睛有些红肿,明显是哭过了的痕迹。

    “别管我。”陆清婉别过头去,声音有些冷淡。

    她怔了一下,不知道又哪里招惹了对方,她向来拿这乖张骄横的二小姐没什么办法,只能坐回自己的位置,压低声音问桑韵诗:“桑姑娘,二小姐这是怎的了?”

    桑韵诗抬眸看了一眼那边神形憔悴的少女,淡淡道:“不知。”

    傅沛白无奈地耸耸肩,将小厮唤来给陆清婉也叫了一碗粥。

    随后三碗热腾腾的清粥上桌,配以开胃爽口的小菜,本来该是令人食指大动才是,三人却皆都面色沉沉,食之无味。

    十七甫一下楼便看见这一幕,堂中的三人沉默的舀着碗里的清粥,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一脸的心事重重。

    她走到傅沛白身侧落座,挑眉问:“你们怎的了?瞧着面色不好,昨夜没睡好吗?”

    三人齐齐放下羹勺,“没有。”

    声音整齐划一。

    三人又立马低下头去,掩饰性的继续吃粥。

    十七轻笑一声,叫来小厮点了早点。

    而后几人食罢,趁着今日天高气爽,是个赶路的好日子,便驾马离开了小镇。

    这一路上四人无话,往日惯常是陆清婉和桑韵诗拌嘴,傅沛白和十七闲聊,偶遇一些风光靓丽的景色时,会下马驻足观赏片刻,今日四人皆都沉默,气氛低迷。

    到了午时略作休整后便继续上路了,本按照计划,今日她们能一直沿着官道到达下一座城池,谁知行至一半,前方出现了官兵拦路,傅沛白下马去问才得知前方由于昨夜暴雨,山壁坍塌,道路受毁,无法通行。

    她们现下面临着两个选择,一个是往南,但此条路线绕路过远,耽搁路程,还有一个就是往北,但北上这条路线面临的则是前方没有落脚的城镇,只能在荒郊野外凑合一晚。

    傅沛白自己倒没什么,就是觉得让十七她们这样风餐露宿不好,一时之间便有些纠结。

    最后同十七她们商量后,她们一致选择北上,节省时间。

    四人正准备出发,一名约莫十二三岁的小僧侣从一侧小路走了出来,径直站在了傅沛白的马前。

    傅沛白扯着缰绳,控制着有些躁动的马,“小师父?你这是?”

    那小僧侣眉眼清秀,双手合十,微微躬身道:“阿弥陀佛,小僧见过傅施主。”

    傅沛白惊讶于对方竟然识得自己,她翻身下马,朝对方恭敬地做了一个合十礼,“小师父认识我吗?可是寻我有事?”

    “小僧是奉般若寺苦禅法师之令来迎傅施主入般若寺一叙。”

    “苦禅法师?我与法师仅仅几面之缘,并不熟识,请问小师父,法师找我所谓何事?”

    “小僧不知,法师只说让我来此处迎你。”

    傅沛白满心疑惑,这苦禅法师能有何事找她,竟还知道她今日能行至此地,仿佛早已洞悉一般。

    “抱歉,小师父,我等下山是为了前往西南历练,路途迢迢,时间紧迫,我们需得北上饶过此路,今日无法去般若寺拜会法师,还望小师父替在下转告,日后再行前去拜会,望法师见谅。”

    小僧侣面色不变,从容说道:“法师让我言明,恳请施主务必前往般若寺一趟,定不会耽搁你们太多时间,且南下般若寺后,法师会为你们指出一条前往西南更近的小路来,以便你们事后启程。”

    “这”

    傅沛白还在犹豫,马上的陆清婉已经不耐烦了,“这老秃驴想做什么啊,咱们跟他又不熟,做甚非得去他的地盘,还搞得这么神神秘秘的。”

    “二小姐!”傅沛白皱眉高声道,转而向小僧侣道歉:“小师父勿怪,既然法师这般盛情相邀,那我等便叨扰了,劳您引路。”

    “阿沛!”

    傅沛白不顾陆清婉的反对,驱马跟着步行的小僧侣便往南边的小路去了。

    陆清婉攥着马缰的手指微微发白,心中郁愤,偏偏背后还飘来桑韵诗幽幽的一句,“走啊,二小姐。”

    这是两人自昨晚后交谈的第一句话,陆清婉冷哼一声,扯动缰绳,跟了上去。

    一个时辰后,几人攀上了位于山腰处的般若寺,寺庙占地甚广,覆盖整个山腰。

    整座寺庙飘荡着淡淡的佛香,尽管已经接近落日时分,但仍有摩肩接踵的香客进进出出,傅沛白不禁感叹,般若寺不愧是中原第一古刹,香火茂盛。

    山门外有一身形高大的扫地僧清扫着雨后落叶,他见了傅沛白一行人,微微颔首后双手合十行礼。

    傅沛白连忙回礼,而后跟随小僧侣过了山门,来到天王殿,殿的两侧分别立有钟楼鼓楼,以作晨钟暮鼓。

    而后经过大雄宝殿,殿外立有一座巨大的香炉鼎,众多香客纷纷在此虔诚的上香祈福,殿内则供奉着三佛及十八罗汉。

    一众僧人坐于殿中,双眼紧阖,嘴里整齐的念着经文,手里敲打着木鱼,似乎正在举办什么佛事活动。

    傅沛白见到这庄重肃穆的一幕,不由心生敬意,默念了一句阿弥陀佛,随后跟着小僧侣继续往寺庙后方走去,经过藏经楼后便是丈室。

    “傅施主,苦禅法师正在里边等你。”小僧侣说罢面向陆清婉三人,“三位女施主,且随小僧来,法师已为几位安排好了住处。”

    陆清婉率先离开,而后桑韵诗十七也跟着小僧侣离去了。

    傅沛白敲响房门,片刻后,屋内传出沧桑的年迈之音,“进来罢。”

    她推开门入内,看见屋内的桌边坐着两个人,左边的瞧着年迈许多,胡须花白,瞳孔浑浊却又目光似炬,右边的中年僧人眉眼慈祥,正是苦禅法师。

    她几步上前作礼,“晚辈见过方丈,见过苦禅法师。”

    那年迈一点的僧人起身,慈祥地笑了笑,“傅施主怎知老衲是本寺方丈?”

    “此处为丈室,自然是方丈的住所,屋内唯有二人,除苦禅法师外,那前辈自然是般若寺的明文方丈了。”

    明文抚了抚胡须,状似满意的点了点头,“傅施主,久仰大名了,今日得见,果然少年英姿,器宇不凡。”

    “不敢当不敢当,不知方丈,法师找晚辈所谓何事?”

    明文笑而不语,转而问起了其它,“傅施主可有信仰?佛道儒,你遵奉哪家?”

    傅沛白有些汗颜,虽然本朝的皇帝尊佛信佛,大力弘扬佛教,但她打小出身乡野,她们那片又偏僻,百姓每日劳心耕作,根本无甚信仰,方圆几十里连座寺庙也没有。

    “晚辈不信神佛,只信自己。”

    明文怔了一下,随即开怀大笑,“果然是少年人特有的傲气,傅施主,且随老衲来。”

    傅沛白抬腿跟上明文的脚步,二人出了丈室,进入一旁的侧殿。

    殿中放着两块明黄的蒲团,中间放有一张小案几,案几一旁焚香袅袅,整间屋子都弥漫着佛香独特的味道。

    “傅施主,请坐。”

    傅沛白在蒲团上盘腿坐下,背脊挺直,她心下虽是疑惑明文方丈究竟要做甚,但面上还是保持着沉着淡定的模样。

    明文斟了两杯热茶,手捻佛珠,面容祥和,“傅施主虽不信我佛,但老衲观你禅缘颇深,施主可愿与老衲谈佛说禅一番。”

    “自然,方丈请讲。”

    “老衲且问施主,何为佛,何为魔,佛魔何分?”

    傅沛白沉思片刻道:“佛者,为普度众生,魔者,祸殃苍生。”

    “佛有魔心,便是祸殃苍生,魔有佛心,也可普度众生,何解?”

    “佛魔两论,有魔心者非佛,有佛心者绝非魔。”

    明文笑着摇摇头,“那今有一剑客,拿人钱财替人卖命,剑斩恶人凶徒,亦染无辜鲜血,然其所得钱财悉数赠与城中流民乞丐,救下数千性命,施主以为此人为神为魔?”

    傅沛白一时语滞,沉声道:“若此人心怀善念,怎会残害无辜之人的性命,两举互相矛盾。”

    “非也,此为真事,剑客无名,一年前曾流迹于山下的樊城,收人钱财与人消灾,而后皈依我门,剃发出家,傅施主方才应该见过他,山门之外,那名扫地僧便是此剑客。”

    傅沛白有些惊讶,面露不解:“那他为何”

    “个中缘由,唯有他自己知晓,老衲只是想告诉傅施主,万事万物无法通其表象窥其内里,你所看到善恶是非,神魔两论,可在转瞬之间,两相颠倒,世间鲜有非黑即白的事物,往往都是善恶伴生,此消彼长。”

    “那依方丈所言,世间竟无一个至纯至善之人了?”

    “至纯至善之人唯有世间甫一出生的婴孩,而后世人随着年岁渐长,生于这俗世,亦沾染俗世的七情六欲,六根不净,恶念丛生,至纯至善实为虚论。”

    明文顿了顿,直视着傅沛白的眼睛道:“不过善恶有时,如何抉择却在个人,一念神魔,自在心间。”

    傅沛白微微睁大眼,蹙眉抿唇,少顷后,她像是心有所悟,郑重的致谢:“多谢方丈指点迷津,晚辈受教了。”

    明文似是欣慰,和蔼一笑,“傅施主且去吧,苦禅法师同你还有事要讲。”

    傅沛白起身作礼告退,而后返回了丈室。

    侧殿内,年迈苍老的白须僧人目光沉沉,盯着少年离去的背影低喃:“但愿你真的是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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