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玩儿
许安柠上楼后不久，聂卿便也回了民宿。
小鹿这一回长了个心眼，一看见聂卿的身影即将走进来，便赶忙让丽丽从自己的身上起来。
幸而，聂卿也没有注意到他，他一如既往坐在那个茶桌上，拿出新到的茶叶，开始烧开水。
安宿镇的白天天气燠热，聂卿却好似不知，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当中。
“呦，好兴致啊。”一声调笑声突然传来。
不必抬头，聂卿也知晓来人是谁，他用茶水烫过茶具，姿态悠闲慵懒：“你怎么来了？”
“瞧你这话说的，怎么的，没事儿我就不能来你这躲个清闲？”
聂卿轻轻笑起来，待闻山坐下，他不答反问：“听说你最近收留了一个孩子？”
“啊，是啊”闻山正应了声，忽然察觉不对，道，“嘶……不对啊，有一段时间你跟我都没见面了，你听谁说的？”
说完又自己答道：“得，肯定是天乐！”
聂卿抬眼，对上闻山笃定的眼神，应道：“前两天我在浪迹街看见她了，她和我聊到了这事。”
闻山顿时恍然，说道：“确实是收留了一个小孩儿，挺苦的，爹不疼娘不爱的，一个人孤身跑到了这里，在我唱歌的时候躲人群里哭的稀里哗啦的，我就想着多少帮着人点儿，哪成想啊，人直接黏我身上不肯走了！”
他啧了一声，哀叹道：“这事儿闹的。”
“那你打算怎么做？”
“人鬼精鬼精的，我哪有什么办法，只能先养着呗，到时候再说吧。”
他说这话时，表情嫌弃又惆怅，似乎在盘算着怎样将这烂摊子收拾干净才好，
聂卿没再问，他倒了一杯茶给闻山，递过去时闻山直接结果一口闷了下去。
喝完他将茶杯又递到了聂卿面前，眼神示意。
聂卿于是又给他倒了一杯。
闻山接过来，这一次没急着喝，道：“说起天乐，恶……聂卿，”闻山赶忙改口，又忍不住八卦道：“这都这么多年了，你俩好不容易再见，这……不得重修旧好什么的？”
听罢，聂卿脸上的表情很淡，环着一圈柔和，他缓缓说道：“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
见聂卿的脸上没有什么波澜，闻山也没有再多说，他环视了一番前厅，又问道：“怎么没见到那个女孩子？”
“应该是回房间了。”聂卿回道。
“神界那边，有消息过来了吗？”
“已经传过来了，这两天应当就会有差使过来。”
人间常说天上一天，地上一年，事实自然并非如此，但也所差无多。他们的消息传入神界，再处理一遭下来，便也耽误了一些时间。
“那就好，”闻山长呼了一口气，“你说我这手上分明已经沾染了这么多鲜血，但一想到一条无辜的生命很可能会因我而丧生，我这心里，还是闷地慌。”
闻山也曾是名镇一方的神，此时此刻，却显得有些沧桑。
“不会，”聂卿笃定地说道，“放心，我的气息对那咒诅的压制作用，足以支持到差使到来了，这一段时间，许小姐都不会有事的，等差使来了，便更不会有事了。”
他端着茶，白衬衫上系着一条蓝色的领带，他微微解开了些，姿态悠闲，表情高深莫测。
“但愿如此，”闻山道，“总之，如果有我能帮得上忙的，尽管把我叫过来。”
“好。”
聂卿应道，他的目光穿过民宿门口种植的一颗很大的桂花树，往远处蔓延，表情很淡，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想起来，我还有些事要忙，先上去了，你慢慢喝，我让小鹿招待你。”
说罢，聂卿站起了身。
“不是，”闻山不干了，“我这好不容易才来一回，什么事儿那么重要啊？”
聂卿微微笑了笑，道：“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不是，什么事儿啊？！你这家伙，不会是有女人了吧？”
聂卿本来正走着，听罢，转过了身：“不要乱讲”，他纠正：
“是帮一位将死之人，做一些事情。”
＊
晚上，许安柠收到了聂卿的信息。
“看看有没有你中意的方案。”
随附了一个文件。
上面写着“旅行攻略”四个宋体黑字。
许安柠点进去，发现里面有四五种‘一日游尽安宿镇’的方案。
图文相配，图片明朗好看，文字介绍比及一般旅行社的配文也要简洁明了许多。
并且应当是有着重考虑到她，这些方案中高亮标记了女生们普遍喜欢的具有地方民族风格的服装广场等地界。
许安柠煞是喜欢这几个方案，问道：
“你做的？”
那一头，聂卿脸上泛起了温淡的笑意。
他回道：“嗯，稍微做了些参考。”
许安柠心里升起一股暖意，心想，难道这就是年上的细腻与温柔吗？
她斟酌了一番，选了几个自己喜欢的方案，预备和聂卿一起商讨。
聂卿对此没有异议：“我只是你的向导，该玩的我早就已经玩遍了，不需要考虑我。”
“你喜欢什么样的，就选什么样的。”
许安柠想了想，确实也是这个道理。
她于是也不再推辞，仔仔细细地对照了几遍，最终定下了其中一套方案。
定完后，她问聂卿：
“你最近哪天有空？”
大约一分钟以后，聂卿回消息过来：
“我这几天都有空，看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许安柠心上一喜，赶紧切回菜单界面，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的时间。
星期二。
许安柠是义工，来之前的分工是和小鹿一起做前台工作，偶尔做饭的时候帮衬着点小鹿。
两人的分工分别是许安柠负责一三五，小鹿负责二四六七。
其实义工本不需要负责时间这么久的工作，奈何上一任前台上个月辞职辞的太过仓促，下一任又还未到，这才使得店内人手有些捉襟见肘。
她问道：“后天可以吗？”
发完这条消息，许安柠将手机锁屏，摁在胸口处。
在内心数了一百下，她才将手机翻转过来，指纹解锁。
聂卿的回应简洁明了，又正中了许安柠的一颗心：
“当然可以。”
许安柠盯着这四个字，笑容在脸上融化开来。
似乎此时此刻，正呼应了上午她与闻靓的那一通电话。
二人在聊完那些不愉快的经历之后，闻靓嘱托许安柠务必好好照顾自己。
当时许安柠的情绪不算低沉，却也绝对够不上积极。
为了让许安柠振作，闻靓还找了一些轻松的话题。
“宝，听说安宿镇除了是个旅游的好地方，艳遇也多的不得了，说不准你就在那找到你的真命天子了呢！”
“说不准那人气宇不凡，英姿卓越，到时候把那男人带到顾鸿面前，让他后悔去吧！”
当时许安柠只是笑着回复她：“你想多啦，哪有那么多艳遇。”
但其实许安柠自己心里清楚，她早就已经有了人选。
无关曾经的爱情，无关曾经的悲伤。
仅仅关乎那个叫做聂卿的男人。
＊
星期四来的很快。
许安柠起了个大早，好生打扮了一番，才出了门。
出门时，发现聂卿正在门口等她。
她起的很早，怕迟到出门也很早。
原来他也一样。
聂卿长身玉立，穿着一身简单的亚麻色休闲服，显得干净利落。
他半靠在身后高级灰的跑车上，眼睛耷拉着，有一下没一下地搓着手中的一根烟。
只消站着，慵懒而矜贵的男人像画一样。
许安柠走过去，聂卿看见她，深邃的眉眼柔和舒缓，将手中的烟揣进了兜里。
许安柠葱白的手指示意他裤兜的方向：
“你经常抽烟？”
聂卿低眉，将烟又取了出来，在手中搓了搓。
他的声音带着刚起床不久的沙哑，听起来有些勾人：“以前经常抽，戒了半年多了，但是现在手里不拿着烟，还是不踏实。”
“没事。”
许安柠拍了拍他的肩膀，认真道：“我以前酗酒，可狠了，往死里喝那种，也是最近才戒的。”
聂卿被她这种你我半斤八两的安慰逗笑，嘴角扬起弧度，看了一眼天空。
很蓝，云很多。
今天天气不错。
他真诚地说道：“你今天很好看。”
“真的吗？我打扮了很久诶。”
“真的，非常漂亮。”
＊
两人做的一件事是环海自驾游。
海风很咸，咸中似又带了些甜。
这海太蓝太广阔，仿佛他们永生也走不到它的尽头。
聂卿开车，许安柠走马观花般看着一排排的绿树和形形色色路过的人们。
她戴着防晒帽和墨镜，享受着热辣又澎湃的海风。
她忽然大声说道：“聂卿，这里好漂亮——”
“我想永远留在这里！”
聂卿瞄了她一眼，墨镜下眼里的笑意经久未散。
“那就留下来吧。”
许安柠像个从未见过世面的女孩，看见一些平常不平常的东西都忍不住欢呼起来。
“聂卿，你看那个阿婆和阿公，他们居然牵着手一起走诶！”
“这里的老一辈感情大都很好。”
“聂卿聂卿，你看那里有阿婆扎辫子诶！我们去那边看看好不好！”
“好。”
无论她说什么，聂卿都会耐心的回应，绅士又体贴。
聂卿在阿婆的摊位旁停车，许安柠上前询问了价格。
谈拢之后，阿婆开始给许安柠扎辫子。
阿婆一边扎一边闲谈道：“桂花妹妹，你不是这里的人吧？”
她的嗓门很大，带着较重的方言腔调，听上去却很亲切。
许安柠乖巧地回道：“嗯，我从望城来的。”
“那里好远的嘞，怎么突然想来安宿镇嘞？”
“听说这里很漂亮，很有氛围，还有好多流浪歌手聚在一起唱歌，就想着过来看一看、玩一玩，放松一下心情。”
阿婆露出一副了然的神情，又八卦地问道：“桂花妹妹，那是你的男朋友吗？”
许安柠看了一眼在旁边坐着看手机的男人。
他将墨镜取下放在了腿上，海风轻抚过他额前短而黑的碎发，金亮的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熨帖在他的身上。
许安柠忍住上扬的嘴角，回道：“不是哦，阿婆。”
阿婆忽然收起了大嗓门，喃喃自语：“啊……看着挺像诶……老婆子看人不准啦？”
虽然是呢喃，但许安柠还是听见了，她赶忙道：“阿婆，扎辫子，扎辫子。”
几分钟后，许安柠扎完在聂卿面前转了一圈，眼睛亮晶晶地问：“好看吗？”
她带着一顶很大的防晒帽，下面扎着两个麻花辫，彩色的发带在麻花辫中穿插着，显得更为青春靓丽。
许安柠一双狐狸眼弯成月牙的形状，仿佛真的是一只倾城的小狐狸。
聂卿站起身来，真诚夸赞道：“很好看，桂花妹妹。”
许安柠被叫过许多次桂花妹妹，却是第一次听聂卿这样说。
声音富有颗粒感，好听到让人上瘾。
许安柠咀嚼着这四个字，觉得心里痒痒的。
她有些红了脸，绯色的脸上荡漾开喜悦的情绪。
两人的视线在燥热的空中交汇，许安柠笑成了眯眯眼，聂卿唇线温淡上扬，眼底也蕴着笑意。
“走吗？”聂卿问。
“好！”
那是许安柠第一次，赤诚真心，想留在这个叫做安宿镇的地方。
因为海太蓝，因为天空很好看，因为这个叫做聂卿的男人，她很喜欢。
目睹一切的阿婆收拾着彩色的发带，一边说道：“哎呀，就说是一对了，老婆子的眼光还是毒辣的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