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板子
今晚的月色格外清冷，玉瑾行独坐窗前自斟自饮。
玉氏的到来揭开太多老旧的伤疤，那些已经愈合的伤口再次暴露在月光下，潺潺流着血水
尸毒发作时冰冷的寒意都抵不过这一刻心中的冷。
既是不喜，为什么不掐死他！
若他现在一走了之，京城那对孩子又该怎么办？冯氏会好好照顾他们，只是日子艰难一些，不会活不下去
等康盛安走了，他就带哥哥回乡。
“冬暖，把哥哥葬在她身边怎么样？”玉瑾行抬头去看冬暖，那个善良的姑娘死在了最美的年华，是哥哥心中的痛。
他看不清冬暖脸上神情，又问：“若是葬在她身边，哥哥会开心吗？”
“主子会。”
冬暖递上雪白的帕子，玉瑾行僵了僵伸手接过，用手抹了把脸，他不是爱哭的性子，记忆中他曾哭过，下人绑住他的手脚塞着嘴，任他眼泪鼻涕糊在脸上，清闲的坐在一旁嫌弃的说：“没事，赔钱货而已，夫人不会管。”
那时候他便知道，眼泪是不值钱的东西。
“冬暖啊，我好像看见了两个月亮。”
“我是赔钱货，可哥哥不是啊，怎么就这么死了呢？”
“冬暖，哥哥说，念你的名字时会觉得温暖，我怎么觉得更冷了”
天色渐渐露白，玉瑾行终于说累了趴在桌上再无声响。
冬暖伸手想扶又缩回手，他坐在椅子上看着那张一模一样的脸，思绪渐渐飘远。
十岁时，主子把他交给玉氏，让他保护那个叫玉庆的少年。
少年瘦弱却有股韧劲，他很聪慧，总能得到先生夸赞，可在玉氏那里却得不到一句称赞。
玉氏会准备上好的银丝炭，会让人做精致美味的食物
可少年只想要母亲的笑脸。
他总提起他的妹妹，他说露露喜欢吃酥糖，露露喜欢喝银耳羹，露露喜欢扯着他袖子撒娇
他说他很久没见露露了。
少年一天天长大，情窦初开爱上同窗的妹妹，玉氏以性命相逼，让少年娶了秀才的女儿冯氏。
而与他心心相印的姑娘却死在他新婚后的一个月。
少年说，早知如此便会离她远远的，不帮她捡纸鸢，不帮她采莲蓬一时沮丧总比丢了心还丢了命的好。
少年高中逢人便笑
深夜却在窗前吹着冷风
一如今晚。
“那时候，主子就已经死了”
冬暖站起身，主子的心已死，他早就不想活了那次主子带他见过大小姐后道：“以后你去跟着露露，替我照顾她。”
他当时以为是玩笑
天色大亮，玉瑾行坐起身扭动脖子，眼睛疼，头疼，浑身都疼。
“冬暖，让人打水。”太阳升起，悲伤总会被掩埋，今天还要去见康盛安。
洗漱完，又用鸡蛋敷了眼睛，到驿馆时康盛安正要出门。
玉瑾行上前道：“这么早去哪？”
“瑾行！来得正好，”康盛安折扇指指身后嚷道：“昨日我看街上很多吃食铺子，领我们出去逛逛？”
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玉瑾行眼眸微闪，这个太子墨珏怎么也来了！
还做小厮打扮？
他遥遥行了礼，从善如流道：“我也没吃早饭，走，带你们去吃包子！”
凑合着吃了早饭，墨珏想去玉器铺子，玉瑾行一脑门的无语，最好的玉器摆件都汇集在京城，这偏僻的小县城有什么东西您能看上眼？
心里嘀咕，可还是带着几人往主街走。
“我家老爷已有妻室，不要脸的玩意儿，老婆子抓烂你的狐媚脸，看你拿什么勾引人！”
大早上围着一圈人指指点点，玉瑾行听得老婆子高声叫嚷，透过人群缝隙往里张望，被撕扯着衣裳的好像是陈巧娘？
“墨公子稍等！”
丢下话便让冬暖开路，等钻进人群他心里顿时烧起一把无名火！
陈巧娘衣裳被撕的破破烂烂，发髻散乱，朱钗摇摇欲坠而拉扯的两个婆子是玉氏从京城带来的婆子！
“住手！”
他脱下外裳罩在陈巧娘身上，俩婆子看到他明显一愣慌张想逃，被赶来的衙役抓了个正着。
扶起低着头肩膀轻颤的陈巧娘，玉瑾行也不好过于亲近，小声安慰：“陈姑娘放心，今日这无妄之灾本官替你做主！”
“不，不用了。”陈巧娘微微抬头，脸上一道血红的指甲印！
“姐姐，姐姐”陈满仓从人群挤进来，跟着个丫头走到陈巧娘身边，把她的衣裳又拉紧几分，恨恨道：“小姐，她们也太嚣张了，咱们去找县太爷做主！”
陈巧娘扯着丫鬟让她别说了，对他歉意笑道：“大人勿怪，巧娘没事。”
笑得比哭还难看！
还没等他说话，陈满仓便转头对他道：“大人，请你为姐姐做主，大街上就敢这么打人，简直没有天理王法！”
“她们上来就打人，还污蔑小姐，请大人做主！”丫鬟跪在地上哭诉。
玉瑾行抬手让衙役把婆子押到县衙，不给玉氏一个教训，她当真以为自己是泥捏的？人群一部分跟着衙役去县衙，眼见没热闹看散了些，只留下零碎几人还在看热闹。
玉瑾行见巧娘一身狼狈，在摊子上买了个木梳递给她的丫头：“给你家小姐收拾一下。”
让他们一会儿去公堂，他回身道：“墨公子，盛安兄，今日恐要失陪”
“无妨，本公子也去听听。”
墨珏兴致很高，他也不好扫兴，带着人到偏厅坐下，茶水点心安顿好后才让衙役到后院请老夫人。
新来的主簿缩着身子把目光聚焦在面前的册子上，一笔一划的记录，深怕目光触及公堂。
下面站着的是玉大人亲母，大人这是要大义灭亲啊。
“啪！”惊堂木一声响，大人冷道：“玉氏教唆仆人公然殴打侮辱良民，打十板以儆效尤！”
“逆子！你敢！”
老夫人气的脸涨成了猪肝色，主簿赶紧低头，看不得看不得，母子斗法旁人遭殃啊。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比天子尊贵？”
主簿恨不得捂上自己的耳朵，瞧瞧大人说得都是什么话？
老夫人这顿板子是逃不掉了。
案子审完，主簿颤颤在纸上写下：玉氏教唆仆人殴打侮辱良民，打十板惩戒，仆人发卖，苦主不再追究其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