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其实当时周斐之来找熹娘她们，请求她们这一方主动提退婚的时候，熹娘她们一开始是拒绝的，但又想到赵稚平时每每一提起她自幼定下的这桩婚事，再过不久她就会露出惊恐的表情，熹娘当时也有些不确定了。
吱吱嫁给这个人，真的好吗？
大概是这个想法让她犹豫了，而且当时周斐之请求的态度也是十分诚恳的，所以到了最后她才会沉默下来，含糊地默认此事的。谁知这样就给今天带来了隐患。
安国公府娶亲，一大早的周斐之待在府里，又有世子嘱咐着，前院一切婚事的布置都是悄悄地进行，府里前院以外的人都没有发觉府门这里挂上了办喜事的红灯笼。
可汴京城里的人消息都是很灵通的，再说安国公府可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大户，哪怕只是低调地挂上两个灯笼，他们也意识到什么似的，早早就来围观。花轿在不远处朝着这儿来的时候，好事者早就把花轿中的新娘子身份猜了不下百遍了。
只是没有想到，娶的竟然会是京中前锦绣绸缎坊赵老板的闺女。
说是前老板，是因为几年前锦绣绸缎坊在京中做大做旺之时，有别的大商贾盯上了，不知耍了什么手段，那绸缎坊便直接倒闭了。
由于当时锦绣绸缎坊也接洽过不少京官夫人，在京城稍有些名声，所以大家也都知道赵同德。
虽然知道此时取笑赵同德和他那个差点就麻雀飞上凤凰枝的女儿，好像有些不厚道，但是这还是头一回看到花轿迎门了，新娘竟然被退回，婚书被当着众人的面撕毁，莫名就是想笑。
“嗤也难怪那纨绔子的，长那副俊朗的容貌，即便是不学无术找不着门当户对的闺女肯嫁，也断不是娶一个低贱商贾之女啊”
“不自量力，怨不得人啊”
“没那么大个头，就不要戴那么大的帽，你说那商贾女怎么就不能安分些，找个耕地的嫁了也算高攀了，想这么美干什么”
围观的人开始小声地七嘴八舌议论起来，人们嫉恨心作怪，话说得有多难听得多难听。
赵同德气得浑身都在抖颤，熹娘她们三人也气得眼眶都红了，眼泪在里头打转。
周斐之本来不想把事情弄得这么难看，只是因为熹娘她们当时默许答应在先，现在又出尔反尔，再加上被他爹摆了一道，强套上婚服就被拉来娶亲，然后刚才又被在耳边威胁了几句，这才抵抗心过激了些。
生性桀骜不驯的他哪里有尝试过受人掣肘的滋味啊，即便是当年为了应付他爹，考上了丁未年头一个连中三元的状元，要拒绝皇上下旨钦点，丢了皇帝龙颜时，也不曾让皇上如此设局威胁过啊。
不过是设立了一个十阎殿让他接手，顺便下了捆绑性质的婚约罢了，不过那也没有强迫他，而是给他选择的余地，只是当时他师父惨死在贪官手中，他选择了当仁不让而已。
他承认刚才撕毁婚书那下的确冲动了，现下听见围观人口中那些对姑娘家不尊敬的话，周斐之的脸更加难看。
他走前去，随手从怀里掏出一柄刀匕，拔出刀，在众人面前晃着威吓道：“咱们国公府的事，何时轮到你们这些人评头论足了？婚宴有邀请你们吗？走走走！”
周斐之把刀匕甩来甩去，刀匕便像长了翅膀在人群中穿梭，叫嚣着赶人，吓得围观之人惊叫着一哄而散。
啧！果真是京城出了名人见人怕的纨绔子！
此时坐在花轿中好久没有动静的赵稚，突然发出“砰”一声，抬起的花轿一歪轿夫便把轿子降了下来。随之，赵稚便扶着花轿下来。
赵同德和熹娘她们看见了，连忙去扶。
赵稚没有别的想法，纯粹是听见周斐之说不要娶她了，她生怕他反悔，所以提起裙子下轿来，打算自己用腿走的能快些。
可赵同德和熹娘他们却误以为赵稚是难受了，和他们一样受不住这屈辱。嘴里不敢说，脸上可却也明晃晃地挂上了忿忿和不满。
周斐之看见新娘下轿，心里已经有些过意不去了。
刚才他气坏了，做了不理智的事，害得姑娘家名声没了。
可骨子里的傲气，是不可能让他主动低头去给赵稚道歉的。
赵稚自然没察觉到外头一行人的心思各异，她只是着急想离开，深怕那周斐之最终会屈服在他爹娘的逼迫之下。
可当她着急要拉着爹娘开溜时，她的嫁裳实在是太长了，盖着盖头又什么都瞧不见，一不小心就踩得往前磕倒，面前刚好有块尖锐的岩石，眼看着人要磕上去把脑袋撞花了。
赵同德和熹娘他们都没能来得及去抓住她，倒是周斐之眼疾手快，一把往前，轻轻用胳膊一伸，把她的腰稳住。
谁知赵稚在盖头的缝隙下方，看见那人婚服的衣摆靠近，激烈抗拒使她死命去推周斐之，又用双爪去挠他，试图拒绝他的靠近。
周斐之被这姑娘莫名其妙地挠了几下，脸庞竟然破天荒头一回被人挠出血丝，要知道，十阎殿鼎鼎大名的殿主，平时情况又怎么可能被人近身，又莫名其妙被挠呢？
可他大概是因为愧疚吧，这下也不怎么拘着赵稚，就站着任由她挠，赵稚挠着挠着，双手挠住了他的衣襟，脚下滑了一下往侧边歪倒。
只听见“嘶——啦”一声响，周斐之的上半身衣裳竟被全然扒下，露出了精壮的大半个胸膛。
而赵稚撕裂出半截衣料，也只是往侧边趔趄了一下就站稳了。
她呆呆地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衣料，这会子她该感觉到害怕得想哭的，可无奈，她的情绪延迟了，之前在花轿上听见周斐之说不要娶她时的情绪来了。
她捧着半截衣裳，高兴又劫后余生一般“哈哈哈”大笑了起来。
所有人顿了下来。
周斐之精壮的臂肌开始发力一般弓起，颈筋微微突起，眼神变得冷戾起来。
在这世上，敢嘲笑他的人还尚未出生呢，这个丫头片子挠他脸他都不跟她计较了，他救了她，现在她还故意撕他衣裳，更恶劣地嘲笑？
她是不是以为他周斐之不跟女人计较，她就可以蹬鼻子上脸了？
就在周中驰生怕这纨绔儿子会对姑娘家做什么，赶紧往前制止之时，周斐之只是一下子往外一跳瞬间就不见了人影。
周中驰刹住脚步，握紧了拳头，对着半空口中愤懑地骂了声“不孝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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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斐之的断然消失，赵稚这个新娘很显然没了接手人，杵在安国公府门外，一下子成了烫手山芋。
那是皇上指定让周家接收的媳妇，肯定不能把人退回去了，但是，新郎还没拜堂就消失了，这可让人怎么办？
周中驰急得冒烟之际，也只能是先请赵家的人进内堂坐下，恰好在这个时候，因为诸王进了宫，周老太爷也终于被送回国公府。
周老太爷还没走到正堂，拄着龙头木拐听完曾孙的禀告，垂着眉想了半晌，叫他把小姑娘叫来他院里。
赵稚跟随周家下人来到慈正堂。这院子恢宏大气，连柱子都是精工雕琢过的艺术品，假山石水、亭台楼榭，几乎几步成一景，屋舍盖绿琉璃，微翘的斗拱檐角上是栩栩如生的仙人走兽。
安国公府在靠近皇宫八大街之一的延安大街上，占据了一整条热闹的延安街不说，还横跨至星落大街和涌源大街，光是在这延安大街上就拥有三个大门。
而慈正堂则是在这占地庞大的国公府里，占据景致最优美的地方，在延安大街南北向独立拥有一个通往街道的大门，是这国公府里最大的院子。
这是戎马一生的安国公该享的待遇。
这国公府里的婢女也显得很好涵养，见赵稚走着走着，差点被这院里的景致迷晃了神，不但没有像外头那些人一样趾高气扬的态度，而是刻意缓下脚步来，轻轻地给她解说这园景。
只是，这一路而来，赵稚脸上一直没有情绪，木木的。
走进正堂的时候，上首坐着一位白胡子白眉，表情慈祥和蔼的便是安国公周老太爷了。
下首分别坐着安国公世子周中驰，和世子一母同胞的嫡出弟弟周中显，还有庶房两个弟弟，周百川和周百海。
在这里毋庸置疑地位最高的是坐在上首的周老太爷，其次是紧挨着他坐的世子周中驰，再其次是嫡房的老爷，然后是两个庶房老爷。
他们的座位高低排布都是严格按照辈分地位高低的，所以周老太爷的位置便设立在好几级青玉台阶之上，直接比世子高出了一大截，让人一看心中就明晰这地位辈分的悬殊，顿时心生敬畏。
在这里地位最低的莫过于乡间村野出身的赵稚了，连旁边立着的婢女，看样子都该比赵稚地位高。外边的人不是说过吗？刘百夫长见了国公府的奴才都得行礼巴结，那地位可见一斑。
所以说，奴仆都得站着的话，就她这样商贾出身的，得跪了吧？
赵稚也不明白她爹到底是如何跟这样身世显赫的人家结的缘分，她爹只简单告诉她，说是因为自己年轻的时候机缘巧合救了老国公一命。
她爹跟她说了，见到国公爷的话，不必把自己当成小贱民，做人嘛，得不卑不亢才能受人尊敬。
所以，赵稚她在周中驰他们惊讶的眼神下，径直越过了他们这些长辈，面无表情无惧无畏的举止简直大方到了极致，她走到了周老太爷面前，微点了下头。
“周爷爷您好呀。”
周中驰他们本来做好了商户女会朝他们卑微跪拜的打算了，赵稚这一操作把他们搞懵了，好久转不过弯来。
“好，好，小姑娘好。”
周老太爷一点也不介怀，反倒一脸慈祥地笑着，让人给她在自己旁边添置一把椅子。
赵稚她大概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些人，便又缓缓地转过身来，木木地朝几位爷问好，一时间那几位爷的表情可谓吞了苍蝇。
周老太爷睨他们几个一眼，捋着胡子乐呵呵的：“小姑娘不必跟他们行礼，他们受不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