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周老太爷进宫的时候，老皇帝给他引见了赵同德。
赵同德同周老太爷说明了情况后，老太爷沉默许久，惹得殿中的人也跟着忐忑地沉默着，生怕这位高寿的老人受不了刺激气着，生出个好歹来，那他们可担当不起的。
其实赵同德已经极其委婉地说了，末了他甚至还给周斐之说一两句好话，他也不愿周老太爷一把岁数了还要为些小辈的事动气，可事情的确是
周斐之虽则在皇帝的手底下秘密地做事，说是直接听命于皇帝，这些年来，周斐之不知立下多少功劳，背地里解决了多少大麻烦。
但是，周家这崽子素来自命不凡，又偏生有这个自命不凡的能耐，老皇帝是越来越担心自己镇不住他了，等他死后，太子也未必就能掌握得住十阎殿。
“周爷爷，朕咳咳咳朕也不想扰您老人家清幽，只是咳咳朕没有办法啊”
皇帝挣扎着想从榻上起来。
老皇帝是周老太爷看着长大的，以前太祖皇帝上朝时，小皇帝还被宫女抱着在外头吃糖酥酪呢，周老太爷素来喜欢小辈，下朝就去逗小皇帝玩。
“皇上，您歇着吧，老臣晓得怎么做，安心吧。”周老太爷闭了闭眼，白花的长眉压着眉眼，看不清此时是什么情绪。
“只是老夫没多少时间了，小德子，你现在立马回去准备，把花轿抬来，老夫得在自己仙游之前把这事办妥了，好让你们放心。”
周老太爷随即又转身去同赵同德道。
赵同德愣了愣，不知道眼前这位看着比皇帝还要精神抖擞的高寿老人，怎么会像那道骨仙风的修道人似的，对自己的大归之期如此地信誓旦旦。
“好的，奴才马上准备。”
赵同德匆匆忙忙走后，周老太爷本来也该回府了。
无奈，老皇帝在此时突然激烈地呛咳，呕出一大泡血。
御医唤来之前，皇帝一直抓着周老太爷的手，嘴里一直喊着“周爷爷朕如今只有您一个长辈可依靠了您要您一定要护好朕的吱吱啊”
皇帝病情突然告急，太医们和内务府竭力把此事压下来，将分封各地的王爷皇子们紧急召回。
因为这事事出突然，为了不让其消息流出去造成混乱，周老太爷这几天也只得留在宫中，只差一內宦到国公府交待，说是皇帝想跟老安国公多聚聚，这几天老安国公要住在宫中，让家人们不必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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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同德那时候急急地就出了宫，压根不知道皇帝的病情中途有变。
赵稚坐上花轿被抬出家门那天，曹家村一整条村的人都跑来围观了。
“那天来村里的国公世子的嫡长子，竟是来给那傻子送聘礼的？？”
“怎么可能？？瞎了眼了？他们赵家一低贱商贾是怎么高攀上国公府的？？”
“怕是去给人当妾的吧，还弄个花轿吹吹打打，真像娶亲似的，丢人呢吧。我之前听说京城那些大户的纳妾，侍妾家没见识给姑娘弄得像娶正妻似的，嫁衣也弄大红色，结果轿子抬去被告知只能从后边的小门进，后来还听说嫁衣穿了正红得罪了主母，被当众扒了衣裳。”
有的人讨论嫁妆，有的羡慕花轿，众人七嘴八舌，议论纷纷，大部分人都羡慕嫉妒得眼睛都滴红了。
走在后方的晚娘听不得那些人说的酸话，走着走着就突然停下脚步，转身对那些人微笑着说：
“不好意思了，咱们赵家的姑娘是宁肯当穷□□，不当富人妾的。既然是出嫁，那自然是给那周郎君当正妻了，以后咱们吱吱就是国公府里的大少奶奶了。”
这话一出，惹起更多的嫉妒艳羡。
前头的熹娘不悦地瞪了晚娘一眼，晚娘出了口气，也不多话了，心满意足地低垂眉眼恭谨地跟前来。
小胖墩泥牛混在人群中，盯着赵稚那顶气派的花轿在人群簇拥下缓缓前行，怀里捧着一整罐的铜钱，失落到了极点。
他即便是把爹的私房都偷来，恐怕也买不起这么漂亮的一顶红轿子吧？
赵稚说她要嫁的男人很可怕，但是，为什么他看见大家看着她出嫁的眼睛就只有嫉妒得发狂，一个个都恨不得能亲自替她去嫁给那个男人似的？
此刻赵稚坐在花轿上，脸上并无什么表情，可等花轿来到汴京城内，她就开始抽抽噎噎哭起来了。
她爹爹不厚道！竟然逼她竟然逼她
今儿一早起来的时候，赵稚发现她爹回来了，还给她买了许多漂亮的簪子裙子，雇了人抬了一箱箱的东西回来。
随后，她爹竟然告诉她，今天她就得出嫁了，要嫁给那个杀人如麻的周斐之。
她不愿意嫁，她爹就恐吓她，说她今儿要是不嫁，他日就难保她跟林里那些尸块一样，被杀了分解躺哪腐烂了，爹娘都找不回来。
她爹说她若不嫁，他可以继续带着她和三个娘亲去别的地方躲，但是，她绝对活不过十六岁，因为那些贼人太凶狠了，爹他要保不住她了。
他让她选择，是想自己当了那些腐烂的尸块，还是说嫁一个能让害她的贼人成为腐烂尸块的夫君。
其实赵稚她想说，宁愿自己成了腐烂尸块，毕竟一刀下去了还无知无觉的，况且她感觉来得那么迟钝，可能还没开始害怕人就嗝屁了。
可嫁一个老把人砍成尸块的夫君就不一样了，她可能得哭一辈子呢。
她爹娘最后还没来得及听她回答，就认定了她会选择后者似的，边松口气边把她塞进花轿。
呜呜呜眼泪怎么现在才流啊，她不想嫁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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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家的花轿和诸王的队伍几乎是差不多时间抵达汴京。
周老太爷此时还留在宫中帮皇帝安顿事情，暂时还不能出宫，玄孙的事情，他只能拜托宫人出宫来办。
亡母的忌辰已经过去，周斐之原本就要离府，回去十阎殿交代一些事情后，就继续进行部署新的计划了。
但他爹周中驰今儿到这个时辰也没上衙门，还命府里所有武功高强的侍卫去抓住自个儿子。
凭周斐之的身手，府里那些角色完全不是他对手，自然不在话下。
“周大人，您这不肖儿有多少能耐难道您心里没数？让府里的人来抓我，不过徒添伤患罢了。”
放眼望去，一整条抄手游廊都是被周斐之三两下就撂倒在地的侍卫，这些还是周中驰特意选□□汴京一等一的好手了。
周中驰气得七窍生烟，从怀里抓出一副周夫人的画像，展开在周斐之面前。
“不孝子，立马跪下！！”
周斐之一见是他娘的画像，只愣了一愣，双腿也就立马膝跪下去，脸上嚣张的气焰也消去了大半。
周斐之这人再狂，在仙去的长辈以及自己尊敬的长辈面前，也不敢太过造次。
“即便您身上带着娘的画像，您也别以为能让我乖乖留在府中，按您要求的去吏部报道。”
周中驰见他跪下，这下脸色才缓和了一些，“当年你连中三元，就要成为皇上钦点的新科状元入翰林院，那么好的机会说不要就不要了，现在又怎么会强绑着你去吏部当一个禀笔的小吏呢？”
“既然爹不是为此事，那又是为何事？”周斐之剑眉深皱，略不解道。
就在此时，前院喜庆的唢呐声传来，爆竹声也随之响起，周中驰趁机扬扬手，让后方捧托盘的丫鬟上前来，亲自接过托盘里的新郎喜服，不由分说一把套在周斐之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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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轿已经来到安国公府门口了。
周斐之英挺的身姿架起了一套火红婚服，整个人冷敛起来分外地吸睛，府门口不少来趁热闹的人都被周家这个整天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纨绔子的样貌给吸引了。
都说安国公世子的嫡长子如野马般不受管束，终日和江湖不学无术之人混在一起，可没想到，这纨绔外貌竟长得这般丰神俊朗，之前也从没听说过周家这嫡玄孙曾与哪家的姑娘订过亲，大家此时都很好奇是哪家的姑娘要嫁给周家这个纨绔。
“新姑爷，赶紧踢花轿，夫妻二人从此恩爱到老。”包子脸的媒婆晃着一头珠翠，喜气洋洋地笑着催他。
周斐之压了压眉，狭长瑞凤目变得更加冷淡，一下把目光投向跟在轿子旁的熹娘。
熹娘自觉地低下头，面上竭力维持着一副心安理得的样子。
“赔礼也收了我的，转头这些便被你们当成嫁妆抬进我家了？”周斐之冷嗤一声质问道，目光始终不移，盯得熹娘她们心里有些发怵。
周中驰不懂他说的什么赔礼，早在前几天他就从宫里宫人手中接到老太爷给他交代的事情，今天曹家村的花轿迎门，他只负责看着这场婚事完成就好。
“斐之，这是你和赵家姑娘的婚书，你可要记住了，这桩婚事是皇上御赐的，倘若你悔婚，整个国公府怕也担不下违抗圣命这个罪名！”
周中驰凑到周斐之耳边，把存了好些年的婚书塞进他手里，小声地警示他。
皇上当年定下周斐之和赵稚的婚事时，并没有大张旗鼓过明面，这道婚书其实是一道密旨。当初也只有当事人、他和周老太爷知道而已。
周中驰这么煞费苦心要跟着他出来迎花轿，又是拿婚书在他耳边提醒，其实是害怕这个做事向来狂妄无畏无惧的不孝子，会做出当众悔婚的行为。
可这世道，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下一刻，周斐之“嗤”一声冷笑起来，紧随着，双手非常潇洒地开始撕起婚书来。
“搪塞？欺骗？想嫁给我周斐之？我当天携礼诚意拳拳而来，你们怎么没有断然拒绝？既收了我的礼，又想把女儿嫁进来？呵”
“想得倒美！”
声音一落，被撕碎继而揉成粉末的婚书一扬，漫天粉末，熹娘她们死死地低垂着头，脸色惨白。
花轿中的赵稚听着外头的动静，红盖头被发顶的头饰紧紧固定着，此时她的情绪已过，脸上又恢复了木木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