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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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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没走回家门口,三位娘就已经焦急地到外头来找赵稚了。

    乍一见赵稚狼狈的模样时,三位娘都吓了一跳。

    赵稚浑身都沾满了泥土和干枯碎叶,小脸上斑斑驳驳沾满了泥还有些许血迹,还沾着一根毛茸茸的狗尾巴草,尾巴尖一翘一翘的。

    “吱吱,你受伤了?”晚娘第一时间惊叫着嚷起来。

    熹娘不悦地瞪了晚娘一眼,连忙让午娘和她搀着赵稚进了屋。

    “娘——”赵稚这会儿才晃悠悠地开口解释,“血不是我,是”

    赵稚又尝试着努力地皱紧眉头,想挤出一个符合她此时心情的表情,无奈挤出的表情也不过是干巴巴,像用斧头强行在木头上凿出表情一样。

    “是周大郎,他来了。林里的人,是他杀的。”

    赵稚多么希望此刻她的三位娘能读懂她对周斐之的强烈抗拒之心,她只希望那桩婚事能作罢,周斐之这人太可怕了。

    可她那三位娘平时连她不小心硌着手指头都心疼得要命,此时一听她话中有想不嫁的意图,立马都转移了话题。

    “吱吱,你身上脏了,娘去给你烧水沐浴啊”晚娘摸了摸鼻子,反倒是最先找着机会逃开的。

    “吱吱啊,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们终于收到你爹的消息啦!是匿名需要解密的方式把信寄来的!”熹娘抹掉了笑出的泪,继而又蹙起了眉头道“你三个娘亲是妇道人家,许多事情不懂,只能听你爹的意思行事了。但是,我们都是为你好啊”

    午娘苦口婆心拉着赵稚的手道。

    熹娘挥挥手,让午娘退下,留赵稚单独说话。

    赵稚走到窗前,看了看堆叠得满院都是的红色礼匣,一箱箱一笼笼上面全都贴满了安国公府的徽记。看来这些礼物是周斐之特意带来的了。

    熹娘看着赵稚纤薄的身影,叹息口气,走过去揽住她的肩膀。

    “吱吱,正如你所看到的,周家郎君十分地欢喜你,你看,这么多的礼物,都是他带来给我们的。咱们娘四人往后生活也不必这么拮据了,晚上娘就给你挑一盏燕窝细细地炖。”

    熹娘尽量使得语调轻松,轻拍着赵稚,试图让她相信嫁进周家其实没什么好怕的。

    赵稚缓缓地摇了摇头,长长的密睫半盖了眼睑,极力使得自己能露出类似失望的神色。

    “娘,周家郎是真的,喜欢我吗?”

    她话里有疑惑的质问语气。

    熹娘顿了一顿,用力掐了掐手心,就又笑了起来。

    “我们家吱吱长得这么好看,又聪明懂事,自然是喜欢了。你不知道啊,娘刚才把你的画像给周大郎的时候,他看了画像都夸你好看呢。”

    赵稚又缓缓将头转过来,表情木木的,眼睫轻眨一下又轻眨一下,不知在想什么。

    好看的话,赵稚的确是大家都公认的美人,但说到聪明了大概全村就只有她的三个娘亲和爹才会亲娘亲爹眼地认为自家闺女聪明吧。

    ·

    熹娘掐了一额汗,刚才周家那位纨绔儿郎周斐之找上门的时候,其实是表明自己不想娶赵稚的意图,但是家里面那位太爷在,再顾虑起女方的脸面,他希望她们赵家单方面来提退婚之事。

    熹娘是头一回看见长相鲜艳得这么张扬、俊美无俦的郎君的。他眉末一抹与生俱来的天潢贵胄一般的傲气和散漫,可实际上竟然并不是想象中的那么让人讨厌。

    相反,他在她们这些长辈面前甚至是礼数有加,很是有礼的,只是可能他的性子使然,总有一股能迅速拉开与旁人地位距离的矜骄傲气。

    其实也是,据说他家那位老太爷是先朝开国的老元勋,他爹安国公世子在朝吏部担任重职,仙去的祖父和曾祖父都曾经拥兵一方,周家五代显赫。

    “赵稚的事情我是知道的,只要你们肯答应,即便是退了婚以后,我也会尽力在旁保护她,直到危机解除为止的。”

    刚才赵稚还没回来的时候,周斐之便是这么同熹娘她们信誓旦旦的。

    但是,赵家老爷说过,他们家吱吱只有嫁入周家,那些贼人才会断了害她之心。

    所以,熹娘她不敢冒险。

    她抖着手勉力笑着把赵稚的小像塞进周斐之手里,“周郎君,你别急着拒绝嘛,咱们家闺女会弹琴会画画写字,人长得也美,你先瞧一瞧看喜不喜欢嘛”

    周斐之当时刚刚要抬手作出拒绝的动作,不料却撞飞了画像,赵稚的小像被弄进院中水井里,染料都晕成混沌的一片,瞧不清楚模样了。

    周斐之走过去把一颗碎石往井下一掷,井口激起的水花连同画像也带了上来,他轻轻巧巧便从井下拾回画像,身上一滴水也不沾,脸上也作寻常表情。

    熹娘她们都惊呆了。

    后来周斐之大概是意识到都是拜自己所累,把这画像弄毁了,自尊心不允许他亏欠赵家,于是皱着眉收回湿漉的画,道:“是周某不好,我会重新把画修好还来的。”

    周斐之虽然画技也不错,但他不止从没瞧过这位未婚妻的模样,就连全天下的女子,都不曾有正眼入过他眼的时候,他又如何能修复回来?不过是人要面子罢了。

    周斐之走后,熹娘和两个姐妹商量了好久,还是决定等老爷回来,决不轻举妄动,除非是老爷决定主动退婚。

    只是,周斐之已经单方面自负地认为,熹娘她们的沉默就是答应了的意思,他搁下了从国公府带来的赔礼后,就离开了。

    夜里,赵稚睡觉,在安恬的睡梦中睡到一半醒来,发现自己的枕头又湿了一大片,情绪上来了,眼泪止都止不住。

    呜呜呜她才不要嫁给可怕的男人。

    ·

    赵同德终于在第二天的中午,顺利回到曹家村。

    他一听熹娘她们同他说的事情后,脸色立马大变,严肃道:“你们不会已经答应他了吧?这是绝对不行的!吱吱同他的这桩婚事,是吱吱的保命符啊!绝对不能退的!”

    “而且,即便那周家郎自己不愿意,也轮不到他拒绝的,那人虽然在国公府嚣张惯了,但这桩婚事的来源并不简单,他无论如何拒绝不了的,你们又何用担心这个呢?”

    午娘和晚娘都不敢吱声,低头跟在熹娘后方。

    熹娘沉默了一会,才脸色不好地抬脸:“老爷,那怎么办呢?昨儿,我默认他的要求了”

    赵同德背着手,愁眉紧皱地在原地来回踱步几下,突然想到法子似的舒眉,“你没有明着答应,一切还来得及,明日我再下山一趟去打点,下次回来,就是咱们赵家嫁女儿之时。”

    ·

    这段时日是周斐之亡母的忌日,他一年当中虽然时常神龙见首不见尾,气得他爹肝疼,但在亡母忌日前后,他一定会留在府里。

    这日,他要护送他家高祖父,一百二十一岁的周老太爷进宫。

    说起他家这位一百二十一岁的老太爷,他可是目前整个大靖朝最高寿,辈分最高的显赫老人了。

    周老太爷和玄孙周斐之之间,足足隔了成百岁,周斐之他爹也只是周老太爷的曾孙。

    周老太爷熬死了儿子甚至孙子,把国公世子的位置直接落到曾孙斐之他爹头上,看样子还大有熬死他爹的趋势。

    上了一百一十岁以后,周老太爷就不大爱出门了,每回他出门,满大街的都是他的玄孙曾孙辈,稀稀拉拉到哪都总有大堆大堆的人向他下跪行长辈礼,弄得他麻烦死了。

    就连宫中缠绵病榻的老皇帝,在他面前也是曾孙辈的小辈,老皇帝都不敢轻易怠慢,以前有事情要找周老太爷,都是纾尊降贵移驾到国公府的。

    只是老皇帝近日身子越来越不好了,这才不得不将高寿一百二十一岁的老祖宗请进宫去。

    一路上,国公府的车驾开得极其地慢,只是因为周老太爷进宫的话,车驾只能坐皇帝特赐的镶金奢贵车驾,也只能打上安国公府的旗帜。

    这么一来,长安大街上但凡和国公府,以及皇室扯上些亲戚关系的权贵,都不得不掀袍过来,给不常见到一面的老祖宗跪安。

    车上的老太爷还抓着周斐之的手,轻拍着不停重复道:“斐之呀,你太爷爷也没有几天的命了,你可别再惹你爹生气了,太爷爷护不了你几天,有些事情啊,你要是觉得自己决定是对的,大可跟你爹开心见诚地说,你爹他也不是个闭塞之人,会认真听你的。”

    周斐之心里有股郁闷,但面对周老太爷的目光时,只轻轻扬起一边的嘴角,笑了笑,不作任何解释。

    “太爷爷知道,你现在可能在做一件极其凶险的好事,并不是别人表面看到的那样纨绔和无所事事。”

    周斐之散漫地用一条细竹枝,慢腾腾地给老太爷拨弄车案上的安神香,不时敷衍地应答几句,多是让老人家放宽心的肯定句。

    “太爷爷还知道,你在做着的事,是在默默地为万民谋福祉,却又不得公开身份,只得默默地承受外界的谩骂。太爷爷就是知道,我们家斐之是周家的骄傲。”

    老太爷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

    周斐之停下了动作,嘴角半扬,不羁中多了几分乖巧的样子,道:“太爷爷,您能不能别自我麻痹地下海口瞎夸了,孙儿的确如爹口中所说的那样,不学无术,还不肯学好,充其量不过是个走邪门歪道的纨绔罢了。”

    回府之后,周斐之不想和他爹碰面,故意绕道去了正院后方的清幽竹禅房。

    在竹禅房里,周斐之无聊之下,又拾起那张被他晾干压平在砚台底下的赵家姑娘小像。

    闲来无聊,正好弄些事情打发打发,不如就修复一下自己弄坏人家的画像吧。

    可等他磨好了墨,笔杆支在耳畔好久,却始终不知道该如何下笔。

    本来那赵家的几位娘们把她们家闺女美貌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样子,他便打算胡乱修复一张美人像去赔给人家。

    他本来倒不是很相信那赵稚能长得有多美,在他眼中,除了他娘以外,所有女子也不过长一个样,就是梳个发髻有眼睛鼻子嘴巴罢了。

    可当他提笔想凭空捏造一个绝世美人像,让那赵家小丫头看了羞愧之时,却发现自己脑袋空空,压根不知道怎么下笔。

    “周来,他们都夸你家纳的几门妻妾天仙似的,你来说说,长得好看的女子该是怎么样的?”

    周斐之唤来竹苑的门房问道。

    那周来素来也是个自傲在女人面前优越感重的奴,笑着回话道:“好看的女子么?在奴眼中,天下间美人也不过如是,权当母猪生子用的罢了。”

    周斐之随便塞了个元宝作赏银,令其退下后,左手握了握提笔的手腕。

    一笔下去流顺无比地,画了只粉嫩的母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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