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四十七 枯竹新发，故人无归（六）
时间过去了太久，久到青年张通明的手上都多出来一串十七子的手串。
而时间，也来到了1954年。
一位妇人抱着一个孩子上了山，她哭着将孩子抱到了张通明的面前：“道长！听说您是这十里八乡有名的人物，驱邪治病啥都会，我这孩子生下来就娇弱，现在已经烧了两天了，求求你救救她吧！”
张通明接过那只有两岁的孩子：“贫道只是略懂医术而已，能救的话，贫道一定救。”
他看着那孩子的面貌，愣了一瞬之后，他突然笑了，可笑着笑着，他又哭了。
多久没有哭过了？
张通明已经不记得了。
他只是看着那孩子的脸哭着，喉头哽咽说不出话来。
而在他哭泣的时候，那一直发着烧昏迷不醒的小孩睁开了眼。
小小的瘦弱的手抚摸上张通明的脸，对着他微微一笑。
就好像多少年前，自己刚来白云观时一样。
在那个山间台阶上，年幼的自己摔了一跤开始嚎啕大哭，当时……就是一只温柔纤弱的肉扶起了自己，给自己擦拭着眼泪……
“三师兄……欢迎回来……”
孩子的病治好之后，妇人带着孩子离开了。
张通明知道，转世之后的人不会有前世的记忆，更不会是原本的那个人。
但是他们的约定……也算是完成了吧？
白云观里又只留下张通明一个人。
天下太平之后，青竹山的人烟也逐渐多了起来。
渐渐的，曾经在白云观这里寄存东西的术士也都来到白云观拿回曾经的那些法器和秘籍。
这段时间也遇到了不少有缘人来白云观出家。
而这些人当中也有几个曾经的故人。
只是幽冥黄泉走一遭，孟婆汤一喝，往生路一走，那个他所熟悉的故人再也回不来了。
“道长，您这儿的水可真好喝啊！”村干部过来进行调研的时候这般评价这白云观的水。
张通明只是笑着看着他，二师兄就算是转世了也依旧有些前世的喜好啊！
在那位村干部的帮助下，白云观稍微扩建了一些。
后来又来了一群自称是什么术士灵异协会的人过来，将白云观收录到了协会之中，每个月还会拨一些钱来用以修缮道观和山上道士们的生活。
数十载岁月缓缓而过，社会在一点点的进步，东西越发的精彩起来，白云观也来来往往了无数的人。
有村干部，有慕名而来的村民，有过路的游客，有进来出家的道士……
这些人中有些是普通人，有些是他的师叔，有些是他的师兄。
无数次的擦肩而过，无数次的寒暄和交谈。
甚至也有记者得知了张通明的故事，不远千里慕名前来采访他。
那位梳着马尾的女记者参观了白云观之后对张通明做了采访。
问了许多问题之后才终于问道：“通明道长，您明明知道他们不会回来，为什么还要在这里等呢？”
张通明看着女记者的脸，慈祥的笑着：“我没有在等他们，我只是按照当年的约定留在这里而已。”
女记者愣了一下，又问了些别的问题之后开始参观起了白云观。
只是在那棵枇杷树下的时候，她不知为何，流下了眼泪。
当年定下来的约定，竟然也以一种悲哀的形式在渐渐完成。
可是这么久了，几乎连师叔公都遇上了几个，却还是没有大师兄和师父的转世。
已经白发苍苍的张通明有时候也会坐在石头上抬头望天，不知道还能不能再遇见他们。
直到有一天，2003年的一天下午，灵清子在外游历捡回来了一个小女娃。
冥冥之中似乎是有所感应，张通明看着那小女娃的耳垂，那两颗显眼的朱砂痣和大师兄一模一样。
大师兄……终于回来了……
他给这个孩子起了一个和大师兄有点相似的名字——张绛辰。
他像以前师兄他们宠溺自己一样宠爱着这个孩子。
甚至将大师兄当年留下来的佩剑也送给了这个孩子。
可是张通明知道，面前的这个张绛辰不是自己的大师兄张降珵。
张通明只是……想完成当年的那个约定……
竹林依旧郁郁葱葱，枇杷一年比一年香甜，花儿照常开了又谢，叶子照样绿了又黄。
张通明坐在山门前的石头上等了一天又一天，直到那天，他不知为何就有些预感。
一个感觉有些圆满的预感。
他罕见的在石头上打了一天的坐，直到他远远的就看见那一行人过来……
张通明知道，他的承诺，终于圆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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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伟缓缓的从回忆中醒来，脸上早就已经布满了悲伤的泪水。
一个不会实现的承诺，让一个人从稚子孩童等到了白发苍苍的老人。
一群不会再回来的人，让一个人孤独的苦苦等待了八十一年。
可对于那些离开的人而言，他们又是为了什么？
明明知道一去不回……
明明知道自己的努力只是蚍蜉撼树……
明明……那就是一个无可救药的时代……
一股正气在李伟的胸腔之中升腾，渐渐的变成一个完整的圆环，缓缓的在他胸膛之中生生不息的流转着。
李伟的道心，算是成了。
明千娇看着张通明，刚刚念珠中的记忆她也读取到了。
和明家那些刻录记忆的术法不一样，这种刻录方式是用长久的时间将自己主观的感受和记忆融入进去。
简而言之，就是将自己的情感和记忆在长久的时间中倾注到某件物品当中。
久而久之，物品就会将持有者的记忆刻录下来，甚至于……会在持有者死亡之后吸收持有者的一部分魂魄，然后变成器灵修炼得道！
明千娇有些惊诧，这种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东西，居然能在现实生活中见到。
这得是多大的思念才能让这么多的记忆如此清晰的刻录在一件物品上？
不过更加让明千娇好奇的是另外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