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一盏茶的的功夫山长就俩到了行思阁,他刚一进门,就看见凌乱不堪的青砖地面。微微倾斜的孔子像。踹翻的烛台。以及跪在地上的五个少年。
“山长”
孟伯庸起身见礼
顾承志站在五人面前,借着重新点燃的烛火视线扫过跪着的几位少年:“这是怎么回事”
孟先生冷哼:“这几个,差点没把行思阁给掀喽”
顾承志坐了下来,一身暗红色襕衫在昏暗的烛火里隐隐带着上位者威压,硬朗的五官竟有几分杀伐之气,他随手指向白云卿,问道:“来,你说说”
白云卿从容道:“哦,打了一架”
这样随意的回答也只有白云卿能说出来。孟先生额角隐隐能看到青筋,甩了一下宽大的衣袖,轻哼出声。
山长没有同白云轻接触过,听到他这样的回答,心态还算平静,接着问道:“所为何事?”
白云卿抬起头,目光透着些许理所当然:“自然是看不顺眼,打就打,哪来道理可说”
这话说的要多嚣张就有多嚣张,要多不在乎,就有多不在乎。丝毫不见对师长的恭敬和惧意。
跪在一旁的四个人傻眼,要这么让白云卿说下去,他们也不知道会被罚成什么样子。
王景行反应快,立刻说道:“山长,是他们先动的手,还口出污言秽语”
云岁晚立刻反驳:“山长,是他们先指桑骂槐!”
顾承志还有没有消化完白云卿带给他的震惊,他见过桀骜不驯的,就是没见过这样的人,明明还是一个少年,态度淡漠的就像将生死都置之度外,从骨子里的散漫。
张正则忍着侧脸火辣辣的疼痛:“你别血口喷人!我们几个可有指名道姓的说你了?明明就是你心思阴暗,总觉得别人说什么都是在说你!”
白云卿嘴皮子上说不过这些读书人,他扬起拳头就要朝张正则打过去。
山长眉毛一抖,摸起桌子上的戒尺掷了出去。
“啪”
几人下意识的一缩脑袋,只有白云卿瓷白的手背上多了一条刺目的鲜红。他目光似火,直勾勾的看向顾志成。
顾志承,宦海沉浮多年,就是那帝王之怒也是受过的,此时白云卿的眼神没有给顾承志带来多大的震慑,却也难免心有一惊,这孩子竟然如此野性难驯,更像关在笼子里的野兽,伺机想咬断看守人的脖子。
“我还在,你竟然敢动手打人。有没有将圣人言放在心上,将院规放在心上?”,他说:“你如此顽劣,全然不顾同窗之谊,”
白云卿有一瞬的怔愣,山长后面的话他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那声‘你如此顽劣’与当年父亲骂他的时候几乎一模一样
‘你如此顽劣,看我不打折你的腿’
白在渊的声音在白云卿的脑海里不由自主的回荡,仿佛隔了千年的光阴,那人又好好的站在自己面前,要打折自己的腿。
云岁晚担心山长刚才的举动惹恼了白云卿,他担心的瞥向跪在一旁的白云卿,只见那个平日里最清冷俊朗不过的公子,眼眶微微有些泛红,眼底含着眼泪,要落不落。就像一个犯了错的少年不服气的看向自己的父亲。倔强又可怜。他好像从来没有听云卿提过自己的父母
山长目光一冷,朝着文楚怀指了指:“你来说,到底怎么回事”
文楚怀轻轻吸了几口凉气,开口道:“我们看景则受罚,担心他饿着肚子,便送来饭菜,刚巧碰到岁晚给云卿送包子,言语间就,就有几分调侃,所以,岁晚就动起手来”
文楚怀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低,脸上的歉意越发明显。
张正则不满意的瞥了文楚怀好几眼。
孟先生听到这样的话不免多看了白云卿几眼,他一直以为是白云卿引起的祸端,毕竟平时他实在是太不守规矩。思及至此,他看白云卿的眼神又复杂了几分。
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顾承志严厉道,看向王景行三人说道:“你们恶意中伤他人,不顾同窗之谊,为师罚你们一人戒尺三十,你们服气?”
王景行惊叫出声:“三,三十?”
三十戒尺打在手上,没有十天半月别想好
顾承志眼睛微眯,不怒自威:“你不服?觉得自己没错?不该打?”
王景行看向顾承志磕磕巴巴说道:“学生自是错了,只是,只是那三十戒尺下去,手怕不能写字”
顾承志语气和缓,娓娓道来:“罚你们更是告诫,不可仗势欺人。更不能践踏别人的尊严。切记。”
三人应声:“谨记先生教诲”
顾承志又对白云卿二人说道:“虽事发有因,可你二人不顾同窗之谊,大打出手,违反院规,罚戒尺二十,可有怨言?”
云岁晚刚要出声应是,就听见白云卿说道:“别人欺我,我为何不能还手?”
顾承志目光灼灼看向白云卿说道:“谋定而后动,匹夫之勇有何用?若有朝一日为官做宰,在朝堂上与同僚意见不合,也要拳脚相向?人生漫长,会有多少不平坎坷,你都要一拳一脚打回去?”
白云卿不服:“为何不可?”
顾承志拍案而起:“好,我来问你,你可以以一敌十,以一敌百。可以以一敌千,敌万,甚至敌万万之数。但是你能杀光天下所有人么?”
白云卿刚要反驳,话却卡在了喉咙。狐爷爷只有父亲这一个儿子,他这一个孙子。他一出就肩负着狐族全族的兴亡。若只有武力,又该如何在妖界立足?父亲以前惩罚自己真的就只是因为自己年少顽劣么
白云卿好像明白了先生话里的深意,又好似了解了父亲某些举动背后的意义。
他从未了解过自己的父亲
顾承志见白云卿的反应,猜他应该是明白了自己话中的深意,目光不禁慈祥了一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顾承志对书童说道:“温故,一会你来刑。”
温故点头称是
他又对孟先生说道:“走吧,孟老,我那里有上好的碧螺春,去喝一杯?”
孟先生捋捋花白的胡子,笑眯眯道:“那我可要好好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