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意外和惊喜

    我遇到了徐蕊，是一次短暂的“意外”，在这场意外中，是我不好意思与她相认。

    我从想过在万福海鲜城遇到老同学，邂逅老熟人。但人生就是这样奇怪，你越不想发生什么，什么就越会发生，这就叫事与愿违。

    人，在走下坡路的时候都不想被别人知道，不是因为自己嫌弃丢人，而是不想在人生低谷区碰到易碎的友情，不想让朋友、熟人戴着有色眼镜看自己，更不想发现自己的朋友原来是个势利眼。

    我，当时心高气傲，看不起很多人和事。

    年轻人，谁不眼高于顶、脾气盛大呢？

    一旦看到别人对自己面露鄙夷之色，就会气不打一处来，觉得自己被侮辱了。我总觉：干活累点儿无所谓，关键是旁人脸色难看，让自己受不了。后来，我觉得自己还是太年轻了，没有意识到“歧视”是无处不在的，而在所有的歧视之中同龄人的歧视最为普遍，也最具有杀伤力。

    但长大之后，我的抗压能力就强大许多了，脸皮也厚多了，歧视、质疑的眼色对我来说再也不具备杀伤力了。

    不过，我遇到过同龄人的“眼色”，这要从一次中午值班的经历说起，那一天，莉莉姐的妹妹来酒店玩。

    莉莉姐的妹妹叫萌萌，暑假开学该上高二了。她站在吧台外面和莉莉姐说话，我正好从楼上端着托盘下来，经过她身边的时候，她面露鄙夷之色。

    我只好快步走向传菜区，等待继续传菜，到了两点，还没忙完，一些人就下班了。

    我们传菜员也有轮班制度：两个人一班，负责一整天的工作。除了值班人员，其他传菜员到了下午2:00就可以下班了。晚上也是这样的安排，不值班的人9：00就可以下班了。

    今天中午刚好是我和李振值班。值班的时候，我就和李振一起用mp4看视频。

    看视频之前，我问他：“不知道那个女孩子是谁？看不起我。”

    “哈哈哈，看不起你，太正常啦，人家是莫老板的二小姐，莉莉姐的亲妹妹。”李振解释道。

    “原来如此，怪不得看不起我。”我自我调侃道。

    李振又说了不少关于莉莉姐妹妹的事情。

    她妹妹叫萌萌，从小父母就难以管教。

    莉莉姐上高中的时候，人很老实，被男生大声喊名字都会脸红，但萌萌就不一样了，她喜欢谁就去追求谁，高中一年就已经换了六个男朋友。

    男生成熟得慢，那些当了她男朋友的男生还以为自己魅力很大，追上了萌萌，吃了她的豆腐、占了不少便宜呢。其实恰恰相反，这些男生被莉莉拿捏得死死的，莉莉给他们一种他们控制到女友的感觉，其实莉莉才是最大的赢家。

    高端的猎手往往以猎物的角色出现，萌萌就是这样高端的猎手。

    有一回，她和一个帅哥男友出去玩，早上8点出去，晚上11点才回来，期间手机关机，不接家人的电话，把她妈妈急坏了。莫老板也很生气，这样下去是不行的，毕竟中学生处于干柴烈火的年龄，小情侣对异性的身体都富有探索欲，但又不懂相关的知识，难保不出什么事。

    莫老板也没和萌萌商量，直接告诉萌萌：高二不准在吴县读书了，要去市里读书。

    萌萌在家里大闹一阵，莫老板就是不松口。看到老爸这么强硬，萌萌最后妥协了，答应去市里第一中学读书。

    说完这些内容，李振又说：“你只是一个小小的传菜员，又不是帅哥传菜员，她怎么会高看你？小舟，把自己的姿态放低些，她不打你、骂你就是尊重你。”

    李振说着说着，就提到了莫老板的发家史。

    莫老板年轻的时候和村里人一起推人力三轮车，后来，莫老板的父亲不知用了什么方法，承包了一些建筑工程，莫老板也就不再当人力车夫转而跟着父亲去干工程了。

    等育才中学要成立的时候，莫老板的父亲通过自己的人脉，搭上了育才中学常校长的线，三个人吃了一顿饭，地点就在万福海鲜城。

    当时，育才中学的成立是吴县的爆炸性新闻，很多建筑商都想在育才中学分一杯羹，包一点工程。但常校长不拍板，这些事就成不了。

    常校长喜欢喝酒，酒量甚大，他一天可以喝两斤白酒，连续喝两个月都没有关系。因此，常校长看不起酒量小的建筑商。

    巧了，莫老板的父亲老莫酒量也很好，他有一句名言：喝少不如喝好，喝好就不能喝倒。老莫在酒桌上八面玲珑，又会说话，祝酒词说得一套一套的，拍起马屁来“踏雪无痕”，这都让常校长非常开心。

    他们三人先用酒盅，再用酒杯，喝完六瓶五粮液，又喝了12瓶啤酒来散散白酒的酒力。大家都喝高了，一喝高，酒桌上就没有领导平民上下级了。

    老莫提出来：“小莫，给常校长敬杯酒。”

    接过小莫端的酒杯，常校长一饮而尽。

    “给常校长跪下，磕头！”老莫显然喝高了。

    常校长很奇怪：“免礼，免礼，小莫大侄子，为什么要磕头？”

    但这一套在常校长面前，非常管用。

    男人最喜欢看别人给自己磕头，这种感觉很微妙，让人飘飘然。常校长显然很开心，俯视着小莫。

    老莫一看机会来了，就对常校长说：“常校长，我是个大老粗，肚子里也没几滴墨水，您老人家不要在意。我有一个不情之请，想让小莫认您当干爹，您老人家千万不要嫌弃。小莫，给干爹磕头，请安！”

    小莫也很伶俐，马上磕了五个响头。

    常校长哈哈大笑，说道：“这是唱的哪出戏？快起来，快起来。”

    “常校长，我没文化，没教育好儿子。小莫，给你干爹敬酒，你干爹指点你一句话，你十年就用不完。常校长，这句话你们文化人怎么说来着？”

    “就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大家都这样说。”常校长，眯着眼，看了一眼给自己磕头的小莫，又把头扭过去对着老莫说道。

    “对，就是听爹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老莫打岔道。

    就这样，小莫成了常校长的干儿子，顺利承包了育才中学的宿舍楼。育才中学规模很大，宿舍楼足足20栋！一句干爹加五个响头，小莫就成了吴县远近闻名的承包商了。

    后来，常校长还安排小莫当了育才中学初中部的校长。为此，小莫在育才中学往南900米的地方选了一块儿地，盖了两栋楼，成立了育才中学初中部。

    小莫干了两年，又把初中部学校卖给了育才中学，来回赚了两次钱。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小莫只是小学毕业。

    李振说的信息太多，太复杂，我听在心里，只觉得不可思议。

    李振说：“干私立学校最赚钱了，三家开商店的不如一家开医院的，三家开医院的不如一家开学校的。”

    等我读了大学，就理解李振所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莫老板的发家史听起来让人觉得匪夷所思，李振如果不告诉我，我一定不清楚他是如何成为建筑界一哥的。莫老板的成功之道是“无字真经”，“无字真经”要比有字的“名人传记”靠谱得多。

    聊完老莫的故事，我俩就开始看视频了。

    这个视频是“鬼手”的表演，“而鬼手”就是“三仙归洞”的表演者王保合的外号。

    王保合之所以被称为“鬼手”，是因为他在表演的时候手法太快，以至于旁观者无法看清楚他的手里究竟藏着什么玄机。

    “三仙归洞”的视频，令我目瞪口呆。

    王保合的意思很简单：很多赌博性质的“戏法”都有古怪，当局者迷，一旦你参与了，你就会上当受骗。

    多年后，我去海口看望张无忌，就遇到了一件类似的事情。那天刚好是阴天，吃过午饭，张无忌带我在海口市压马路，我俩走着走着，就走到了过街天桥上，在那里我俩看到有人露天“赌博”。

    其实那个“赌博”游戏很简单，就是猜骰子的大小。卖家就在地上放了一个碗，碗里有一个大骰子，1、2、3是小，4、5、6是大。他就招呼过路的人去猜大小，输了就给对方100元现金。他手里拿了一叠现金，看起来很吸引人。

    他摇了一下碗，旁边有两人下注，一个人穿着蓝衣服，一个人穿着黑衣服，黑衣服猜大，蓝衣服也猜大，等老板把盖在骰子上面的小碗拿开，大家一看：开出来的点数是2，两个人都输了，老板赢了，他俩就各自给老板100元钱。

    玩了这一把，黑衣服输了100元钱就走了，蓝衣服不服输，接着玩。老板又开始摇骰子了，蓝衣服猜的结果还是大，这一把开出来的点数是“5”，他猜对了，老板就给他100元钱。蓝衣服接着玩，还猜大，结果又对了，老板又给他100元钱。

    蓝衣服连玩5把，都赢了，老板连续给了他500元钱。

    周围有人被吸引过来了，纷纷加入战局。

    张无忌也想试一试，我朝她使了个眼色，意思是不要参与。等我俩离开后，她问我为什么不参与，我说：“蓝衣服的人就是托，他不但在玩，眼睛也没闲着，他一直用眼睛的余光在看路人，并给老板使眼色，他俩是一伙的，这就是假的。”

    张无忌半信半疑，我就用手机给她看了“鬼手”王保合的视频，张无忌这才相信街边的骗术。

    看完这个视频，服务员从楼上下来，叫我们去撤台，等我再从萌萌身边走过的时候，她又动了动鼻子，表示厌恶。这一次，我就淡定许多了，也不生气，只是微笑着从她身边快速走过。

    在酒店，有许多意料之外的事情，这让我了解到人性的多面性，就像魔方一样。

    有一天，早上的时候，我们正在择菜，六叔也在择菜。厨师长王厨出来告诉六叔：“六叔，刚才送的杭椒不行，要么老，要么坏，再买点货吧。”

    王厨说完，六叔点点头，说：“知道了。”

    六叔就在前厅的休息区打电话，他说：“老赵，你怎么回事，敢给万福送货底子！马上送新的来，利索点儿。”

    10分钟后，他就派人送杭椒来了。当时我正在擦门帘子，李振在扫停车场的地。李振比较聪明，他看到有人来了，还提着一包杭椒，就知道送菜的来了。

    他就叫六叔，六叔便来到了门外。

    六叔把菜接过来，还打开看了看。

    我心想：我不能让六叔提着菜呀，得表现一下。我就顺手把六叔手中的菜接过来了。

    六叔就给送菜的说话：“老赵怎么没来？”

    “老板，是这样，摊子有点忙，我爸走不开，就让我来送菜了。”

    “嗯，给你爸说，再送烂菜，以后就不用送了，记住没有？”

    “好的好的，我回去给我爸说。”

    “怎么算账？”六叔问他。

    “老板，不用算账，我爸说了，算赔给万福的。其实，不怪我爸，都怪我妈太节俭，把不新鲜的菜装给万福了······”

    “嗯”，六叔很不耐烦地听他啰嗦。

    他看到老板不耐烦了，就说：“菜您先用，不够再打电话。”

    说完话，他就骑着电动三轮车掉头走了。

    他和老板说话的时候，我一直在看他：这个送菜的男生我认识，他是我的初中同学。

    我刚才在他开口说话的时候，就认出了他，盯着他看了三秒，他却把头扭开了，装作不认识我的样子，莫非他觉得他送菜是一件丢人的事？或许是吧，至少我还是万福海鲜城的员工，他只是给饭店送菜的。

    鄙视链无处不在，无时不在。

    我看着他的背影，想着他的故事。他当时是我班的体育委员，从初一当到初二。他初中时人就很小气，做人不大方，没想到还有家传。初一的时候，他个子不高，只有150cm，初中毕业也是如此，没想到高中三年过去了，他还是在原地打转，没长个子。

    我想着他刚才说的话，越想越不对。烂杭椒其实不是他妈妈装的，而是他装的，他不舍得扔，就以次充好，送给万福海鲜城，结果被王厨发现了。

    这种男人，小家子气，总是把过错推给女人。这种人不能做生意，因为他们在做生意的时候，总会因小失大，只顾眼前的蝇头微利，却丧失未来的权益，多少摊贩想给万福送菜还没机会呢，他竟然敢送烂菜！

    我还在想刚才的事情，六叔说：“小舟，小舟，别发呆了，把菜送到厨房，给王厨。”

    “噢，我马上去。”我连忙把菜送到了厨房，交给了王厨。

    这是我初中同学小赵的意外故事。还有一次出乎意料的事情——我遇到了一位初中物理老师。

    那是8月份的事情，我去给306送餐前小菜。

    因为有其他房间的客人在叫服务员，306的服务员李云霞就去其他房间点单了。

    我当时虽然长了小胡子，然而面相变化不大，也容易认出来。我看到了我初中物理老师，杨老师。

    杨老师也看到了我，他应该对我很熟悉，因为初二的时候，在班级我并不怎么学习，一到物理课就睡觉。其实，我不是不想学，只是因为身体弱

    我初二的时候，家境逆转，早餐费用很少，不够吃早餐，我也不好意思给我妈要钱吃饭，就忍着。因为早餐吃不饱，我营养不良。初中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缺乏营养会带来意想不到的问题，我开始眼睛疼了，一看书、看黑板眼睛就疼得不得了，每逢杨老师的课，我就趴着听课。只用耳朵听课远远比不上眼耳并用的效果。

    杨老师肯定以为我无可救药，慢慢就不管了我。

    学生越穷，自尊心越强，越爱面子，内心也就越脆弱，越容易伤心。读书的时候，我当然不好意思告诉他真相。但是，我认真学习的时候，理解力强，记忆力也强，反应也快，相信这些都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只是初二开学的第二个月后，我就在他课上趴着了，在他看来，我一定是在睡觉。

    作为老师，只对两种人有印象：一种是学霸，一种是学渣。我属于后者，所以，杨老师对我有印象。

    我估计这一桌都是老师，我觉得不方便与他相认，毕竟我不想让其他老师以为杨老师的学生沦落到现在端盘子的地步了，我也想有一份体面的兼职，给老师争光。

    他们一桌人中有个中年妇女，戴着眼镜，一脸怨气，领导点菜的时候，她说：“陈主任，不用点汤，套餐里面不是带汤吗？”

    原来旁边这位领导叫陈主任，他问我：“你们套餐里带什么汤？”

    我说：“点包桌的话，就有两份汤——紫菜蛋花汤和玫瑰羹。”

    “喔，原来是这样。”陈主任指着一道菜，接着问我“羊外腰是什么？”

    我看到他指的图片叫“辣炒洋外腰”，

    我当然知道“羊外腰”是什么。

    还没等我说话，旁边一个老教师摸着陈主任的耳朵说：“这个就是羊外腰。”

    有人哈哈大笑。

    陈主任说：“耳朵肯定不是‘羊外腰’，小伙子，你告诉我‘羊外腰’是什么。”

    “‘羊外腰’就是‘羊蛋’”，我回答的简单干脆。

    “原来是这样”，陈主任意味深长地点着头说，说完话，他忍不住笑了。

    我不喜欢老师来吃饭，因为他们点菜慢，吃饭还斤斤计较。五分钟过去了，他们还在看菜单，李云霞也回来了，我就离开了。

    不知不觉，一个半小时过去了，李云霞让我们去306撤台。

    我率先上楼，正碰到杨老师他们从房间里出来，杨老师还是斜着眼，他看着我，眼睛却看向了我旁边的墙壁，好像在等我开口说话。我低下头，从他面前过去了。

    一进房间，李云霞就问我：“刚才306吃饭的是你老师吗？那个斜眼一直在问我你是谁，我说你是大学生，在这做兼职。”

    斜眼就是杨老师了，因为他是斜视眼，初中三年都没找到合适的女朋友。

    我说：“感谢你的安排，我还没去去大学的，那个斜眼就是我老师。”

    “你老师挺有意思，穿着花裤衩。”李云霞笑笑说。

    我说：“是的，他还会谈吉他，当时他追我们历史老师，历史老师嫌他眼睛斜，没能成功。”

    “没有人喜欢斜眼，我也不喜欢。”李云霞爽朗地说。

    一晃，十几年过去了，杨老师，现在也应该50多岁了，作为学生，我想问一句：您身体还好吗？眼睛还斜吗？

    这些事情都是我经历的“意外”，万福的故事就像一碗杂烩菜一样，什么材料都有。

    就比如乐乐，在被开除之前，他觉得自己可以在万福一直混下去，他怎么也料不到自己被开除了。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在李振看来，乐乐被开除是早晚的事，因为乐乐废话太多。

    在万福海鲜城，如果一个人不会说话，装聋作哑事最好的办法，这可以保证自己少犯错，也可以给别人留下勤劳肯干的印象，但乐乐不是踏实的性格，他不会说话，偏偏要多说话、乱说话，以至于让别人很生气，服务员都对他不满意、有意见。

    乐乐为什么爱多说话呢？

    这是因为他自卑。

    他为什么回自卑呢？

    因为他的生理缺陷——塌鼻子。他左边的鼻子往下塌陷，这个鼻子就像一个蹩脚的施工队建设的一座不对称的桥梁，右鼻孔比左鼻孔高。每次乐乐模仿六叔抽烟的时候，这种情况就出现了。六叔喜欢端着烟，就像老烟民端着一杆大烟枪一样，把烟送到嘴里，深吸一口气，再用鼻子缓缓喷出来，时不时还来一个“龙回头。”

    老烟民都会“龙回头”。在抽烟的时候，让烟雾从嘴巴里冒出，同时用鼻子吸嘴巴里冒出的浓烟，从而形成一个小循环，这就是“龙回头”。

    乐乐不合适用这一招，因为他是塌鼻子。

    他也学习六叔，用鼻子往外喷烟，但是他喷出的烟雾很不对称，一上一下，看着就很搞笑。乐乐毫不在意，他竟然觉得自己还能模仿六叔的“龙回头”，因为他鼻子不对称的缘故，他每次模仿都失败，我们都笑他，而他毫不在意。

    也许是因为他的自卑导致了他的自大，他特别喜欢说话，刷自己的存在感。不论你在和别人聊什么话题，他总能插上一嘴，这让我感到很讨厌。

    有一天中午，201的客人走了，服务员就让人来撤台。

    我和乐乐一起去201撤台，正看见康秋娟在房间里收拾东西。

    我说：“娟姐好。”

    娟姐说：“弟弟，你们可以先吃点，待会再撤台。”

    我和乐乐就坐下来，吃点东西，娟姐给我们指了指客人没动的菜。

    娟姐说：“对了，还有虾，你们可以吃点。”

    但我觉得并不方便吃，因为那盘虾被一个大男孩吃着呢。

    还没等我开口，娟姐就介绍道：“这是我儿子，小旺。小旺，叫哥哥。”

    小旺留着杀马特的发型，喊了我一声“哥哥”。

    乐乐说：“这大侄子看起来很聪明呀。”

    说完这句话，乐乐从小旺面前的盘子里拿了一只虾，顺便蘸了蘸调料，准备吃。

    娟姐说：“乐乐，你敢喊我儿子大侄？”

    “我叫你娟姐，和你一个备份，难道不应该喊他大侄子吗？”乐乐一边吃虾，一遍辩解。

    “让你喊娟姐，是给你面子，我儿子今年15，我都能当你妈了，你喊他大侄子！”娟姐训了乐乐一顿。

    乐乐尴尬地笑笑，说：“你说我喊什么好，娟姐？”

    他说着话，又起身想拿虾吃。

    我一把拦住了他，：“乐乐，别拿了，给小旺留着，你旁边就是牛肉，还拿什么。”

    听到我劝他，乐乐这才坐下，闭嘴吃东西。

    我说：“哇，娟姐，你儿子都15了，看不出来呀！”

    听到我夸赞她很年轻，娟姐脸上显得很高兴。女人都喜欢被夸赞看起来年轻，越是中年妇女越是如此。

    对于服务员而言，稳定，是最好的状态，女人并不喜欢改变现状。倘若有一天，某个服务员没来上班，那只有两种可能——休班或者请假。休班意味着好事，自己可以和姐妹一起逛逛街，或者回老家看看爸妈；而后者则意味着服务员遇到了事情，并且这些事情多为不好的事情，她们不得不请假回家去处理。

    没有人知道落在自己头上的事情是好是坏，但坏事总是多于好事儿。普通人的生活充满了危机，这种危机随时可能摧毁一个家庭。

    撤完201的台没几天，娟姐就请假了。

    我不知道原因，只感觉她好几天没有来上班了。

    有一天中午，燕姐在吧台打电话，没说几句话就哭了，她说：“要不，我们几个去看看你？”手机开着外音，对方好像没说话，只是在哭，老板娘从燕姐手中接过电话，关了免提，说道：“小娟，你们是一时的夫妻，不是一辈子的夫妻，他走了，你要坚强，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小旺考虑，你不能想不开······你先忙自己的事，处理完，再说上班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我保证，万福随时给你留着岗位，你什么时候来都行······”

    我不清楚怎么回事，难道娟姐离婚了？就问李振知不知道娟姐的事情。

    李振小声说：“前几天娟姐老公出车祸，死了。”

    “娟姐老公死了？”我很吃惊：原来娟姐请假是因为老公去世了，她要处理后事，怪不得老板娘说“他走了，你要坚强”。

    接下来的几天里，我断断续续听了不少关于娟姐的事情：娟姐死了老公，变成了寡妇，她儿子的生活从此不一样了。娟姐面临的压力很大，她婆婆总是哭自己的儿子，还离间孙子和她的关系，她婆婆说：“小旺，你不用怕，奶奶不会不要你，奶奶就住这儿，替你爹陪着你。”

    娟姐听到这些话，更伤心了。

    原来她婆婆怕她改嫁，更怕她把房子卖掉，就以陪伴孙儿为由，赖在娟姐家里。

    也难怪前几天老板娘打电话安慰她。

    所有的婆婆都疼爱自己的亲生闺女， 但都不喜欢自己的儿媳妇，婆婆们对儿媳妇时刻堤防着。

    过了几天，老板娘带着娟姐在酒店的好姐妹一同去娟姐家看她，大家哭成一片，见不得生离死别。还得是老板娘，有了老板娘的探访，娟姐的婆婆气焰就下去了很多，腰杆自然而然就弯了。毕竟，老板娘的身份是县政协副主席的夫人，她来这里看望娟姐，就是在给娟姐撑腰壮胆。

    过了一个月，娟姐又来上班了，但面容憔悴很多。娟姐回来之后，还要与传菜员和厨师打成一片，对客人笑脸相迎，心中的累，可以而知。比如说，有个传菜员喜欢占人便宜，摸服务员的奶子。在老公在世的时候，这些事情无所谓，娟姐可以忍耐，但老公去世之后，再经历同样的事情，娟姐心中会乐意吗？

    酒、色、财、气，这四个字就把服务员的工作概括了。所以，我在心里衷心希望娟姐的儿子能发奋图强，改变自己，努力读书，给母亲争口气。

    车祸，只有两个字，但因“车祸”而丧生的人就很多了。娟姐的不幸让我想到了高中同学沈果龙的故事。

    我记得很清楚，高二下学期，5月6号，沈果龙被开除了，起因是中午午休期间，他私逃宿舍，在多媒体教室打牌被值班老师抓住了。并且，沈果龙4月份多次旷宿，翻墙外出上网，违纪严重，影响恶劣。

    最终，校长对他做出了“开除”的决定。

    班里同学都知道这件事，但没人同情他。

    4月1号，愚人节，老天爷和沈果龙开了一个很大的玩笑：他父亲出了车祸。

    此时沈果龙并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在这一天被改变了，当时是下午第一节课，王老师正在讲数学课，沈果龙正在睡觉，他迷迷糊糊被班主任叫醒了。

    他心想：今天又要挨打了，班主任都走进教室来抓睡觉的人了。

    其实他想错了，是他叔叔学校找他，来接他回家，因为他父亲遇到了点儿意外。

    他叔叔轻描淡写地说了他父亲的伤势，不想给沈果龙太大的压力，其实那一刻，他父亲已经去世了。等沈果龙来到家，还没进门就看到了父亲的灵堂和遗照，他倒地大哭。

    对于一个才17岁的男生而言，父亲的去世意味着天塌了，沈果龙不知所措，只是听凭大人们的安排。我同桌是沈果龙的结拜大哥，晚上偷偷用手机给沈果龙打电话，大家轮流安慰他一番，他在电话里嚎啕大哭，表示要痛改前非，说他自己回到学校之后就会认真学习，发奋图强，告慰父亲的在天之灵。

    两周后，沈果龙回到了学校。我记得那天他穿了新外套、新牛仔裤，还有新鞋子。

    也是，他需要用新衣服来去去晦气，无可厚非，他的好哥们也都是这样认为的。但接下来沈果龙的表现令人大跌眼镜，上课继续睡觉，晚上继续逃课、旷宿，翻墙上网。中午还偷偷从宿舍溜出去，躲在某个教室里打牌。

    种种劣迹累积，沈果龙被开除了。

    他走之后，我们就和他断了联系，同桌虽然是他大哥，也是一个学渣子，但同桌不喜欢沈果龙的做法，看不惯他的品行，大家割袍断义，从此再无联系。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即使是父亲遭难，儿子也未必会改过自新。

    所以，我希望小旺不要成为沈果龙，我期望小旺成为张无忌。

    我欣赏张无忌这样的性格——不畏困难，自强不息。

    张无忌的父亲是画画的，他画一幅画能卖几千块，甚至上万块钱。张无忌的爷爷虽然重男轻女，但张无忌的爸爸和自己的老子反过来了：很爱女儿。其实，张无忌的爷爷想要一个孙子，他觉得家里只有女儿、没有儿子就意味着绝后了，因为张无忌的父亲是三代单传的男人。

    为了让女儿不受伤害，张无忌的爸爸并没有听从父亲的话再多生个小孩。

    因此，张无忌的生活一直很幸福。

    就像鲜花盛开之后，必定会凋零一样，幸福的生活总是不能持久。初二的时候，张无忌的父亲开车带她去旅游，离开吴县没多久，张爸爸看到了前方路上出了车祸，怀着热心肠的张爸爸立即停车，停靠在路边，去营救车祸受伤人员。万万没想到，一位货车司机醉酒驾车，他看到前方有车祸，误把油门当刹车，一头撞了过来，张爸爸当场遇难。

    父亲没了，张无忌变得孤僻许多，有大半年都没有去上学。

    到了高中，我和张无忌成了同学，在我的影响下，张无忌的心态逐渐转变，人也变得开朗许多了。

    高一的时候，张无忌的成绩并不突出。她那时候压力很大，情绪濒临崩溃，晚饭期间，她一个人跑到了学校对面的小山上。

    在山顶，我安慰了她。

    到了高中，我的身体素质变好了，成绩也突飞猛进，并担任班级的学习委员，安慰她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我喜欢古人的事例，就给她说了很多古人自强不息的故事。但在精神不振的张无忌看来，古人的事例距离我们是如此的遥远，就像星星一样，在夜空中看不到多少光亮。

    思前想后，我就告诉了她我的家境变化。

    我只是和她聊我的事情，却没想到这些事情打动了张无忌，她也说了她这次伤心的原因，是因为她觉得对不起父亲。

    然后，她就说了她父亲的事情。

    可以说，知道我家庭真相的人只有张无忌自己。同样，知道张无忌故事的人，也只有我一人。

    女生天性喜欢泄密，但和其他女生不一样，张无忌可以守口如瓶，保守秘密。

    后来，我俩关系越来越好，她是我的好兄弟，我是她的好姐妹。也可以说，她是我的红颜，我是她的蓝颜。

    等到大学的时候，张无忌给我说她喜欢一个男生，我鼓励她去追求。她问我：“好兄弟，你还单身着，我现在恋爱不合适吧？”

    我知道她顾及我的感受，我说：“我们恋爱是不可能同步的，没有这么巧合的事情。我鼓励你去追求他，既然喜欢，就大胆表白。”

    上完大一，我的变化就很大了，看问题的方式与众不同，心理承受能力空前加强，可以说我成熟了许多，为了让张无忌放心去恋爱，我和她聊了聊恋人和朋友的不同。

    我说：“朋友和恋人是不同的物种。对于朋友，你可以打、可以骂，想和朋友说什么就说什么，不必有所顾忌。但恋人就不行了，有些话不能说，要有所顾忌。”

    她同意我的看法。

    得知她恋爱后，我说：“无忌，恭喜恭喜，我们虽然是蓝颜，但你放心，蓝着蓝着我不会绿你男友。”

    她听完哈哈大笑，说道：“我们虽然是红颜，但也请你未来的女友放心，红着红着，你俩的关系也不会黄。”

    这就是张无忌，心态开朗，积极向上，努力成长，并没有因为父亲的早逝而变的孤僻变态。

    所以，我期待小旺弟弟能正视“意外”，也像张无忌一样努力生长。

    但这些话，我只能在心里想，不能说出来，没有人可以帮他走这一步，在人生的旅途中，没人帮你才是常态化，有人提携你那就是一段非凡经历了。

    在娟姐请假期间，还有一个“意外”，不过那次“意外”是惊喜而非悲剧。

    那天早上，我来上班。骑车骑到吴县公交总站附近的时候，我看到有家银行正在举办开业典礼。确切说来，是一家新开的中国工商银行，就在公交车站对面的路口处。

    这些知识我了解，地理书上也有介绍：道路交汇的地方，地价高，适合商贸活动、金融活动，因为这些活动需要大量的人群，靠近车站，交通便利。

    所以，在路口开银行再正常不过了。

    我的目光被一群迎宾小姐吸引住了——她们穿着夸张的红色礼服，裙摆往四周散开，人在裙子中间，就像一朵盛开的莲花。

    我不知道她们在哪里工作，总归，她们长得很漂亮。

    等我来到酒店，李振刚好也在，他请我出去吃了早餐。

    我俩回来后，照常上班，到了十点钟，我看到外面停了三辆白色的宝马车，从车上陆续下来九个人，我心想：这不就是那家工商银行的迎宾小姐么。

    李振招呼我去把帘子拉起来，好让她们进来。

    到了门口，我拉起帘子，这才看清她们是谁，她们就是万福的服务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