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万福的“意外”

    我忍不住联想：一个车牌就能保佑儿子、孙子未来发展顺利吗？

    我想起了老董说过的话——还是得事在人为。

    不过，与老董的唯物主义相反，老板娘很信这一套，她觉得这一套很有用。谁不图个吉利呢？吉利的话语、数字对人有积极的影响，这些积极的影响可以吸引更多的人脉、财富等资源，有了这些资源的加持，就等于为自己的事业添了一把又一把的火。

    除了为儿孙考虑之外，老板娘还时刻为酒店考虑着。为了让酒店发展顺利，老板娘定期去市里的百川禅寺烧香拜佛，求佛祖保佑。

    老板娘也算是善心人了，在酒店遇到有人来乞讨，老板娘就会施舍个十块、八块的，积善行德，庇佑子孙。

    我可以理解老板娘的做法。仔细想想，哪个家长不为子孙后代考虑呢？像我爹这样的自私自利、志大才疏的父亲很少见。我当时还年轻，不懂这些道理，后来我意识到一个人自我改变是这个人做过的最激进的事情。接受不能改变的事情，而不是抱怨自己的不能改变的事情，是一种人生智慧。

    当然，老板娘等人的故事并没有结束，万福里面大事、小事连绵不断。对一个酒店而言，也不能总是“没事”，“没事”就意味着没有生意。

    没有生意怎么办呢？老板娘就会给相关熟人打电话，询问他们这段时间怎么不来光顾啦，酒店菜品又更新了，欢迎过来品尝。

    同行是仇家。随着吴县经济的发展，人们的口味越来越挑剔，每一年都会有新的饭店开业，或大或小。一旦有新饭店成立，六叔马上就能知道这些消息，在搜集竞争对手的情报上，他是个“小灵通”。

    如果新开业的饭店稍具规模，六叔就会和老板娘等人去新开的饭店试试菜，以便了解竞争对手的优势。

    7月份，吴县新开了一家饭店，也是做海鲜的，叫做“一品海鲜城。”

    人，都喜欢尝鲜。一有同样的海鲜餐厅开业，来万福吃饭的客人在数量上马上就有了变化。六叔马上知道了这个消息，也知道了新饭店的地址，他给老板娘说了这件事。

    两人一商量，决定亲自去尝尝“一品海鲜城”的菜。

    上早班的时候，老板娘和六叔就在商量这个事，他们决定中午的时候去尝尝。

    为什么要中午去尝尝呢？因为晚上吃饭的人多，考虑到厨师长的工作，六叔要和厨房协调一下，他还准备让王厨和老姚一同去尝新菜。

    王厨是老板娘从省城一家海鲜店请来的厨子，是万福的厨师长，负责万福菜品的整体把控。当初，在艳姐老公离职的一周前，老板娘和六叔专门去了一趟省城，物色新厨师长。王厨老家是吴县的，老板娘开给他的工资比较高，考虑到那边收入和老家并没有多大差别，他就同意到万福来工作了。

    王厨的师父很厉害，在省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当年王厨才17岁，人长得俊秀，反应又机灵，干活也勤快，打荷的时候不偷懒，就被一个五星级老厨师看上了，老厨师姓曾。得到了曾厨师的认可，小王当即表示自己想跟随曾师父当徒弟，曾师父对小王很满意，欣然同意收他当入室弟子。王厨拜师的那一天，省城的名厨集体到场，向曾厨师贺喜。王厨拜师的事情在报纸上还刊登了出来。由此可见，王厨师父的影响力是多么的广泛。

    十几年过去，王厨早已由俊秀的小伙子变成了肥头大耳的厨师了，他也可以独当一面了。

    当初老板娘请来王厨的时候，还从省城买了很多做菜的材料。老板娘对很多人是不相信的，她每天都在万福监督员工工作，可以说她是万福海鲜城核心的掌舵人。老板娘难得出外放松，为此，她特地在省城逛了逛。然而，老板并没有去逛商场，而是逛了逛夜市、小摊。她在地摊上买了一条白裤子，花了30块钱。

    回到万福的时候，她就穿着这件白裤子，不过她觉得裤子不太合适，想等下次去省城的时候找那个小摊换货。

    鹅姐说：“大姨，我觉得你穿着挺好看的，显着年轻，再说坐车去省城一趟车票都要八十多，不值当的，来回太麻烦。”

    听到有人劝自己，老板娘这才决定不去换裤子了。

    这是李振告诉我的，他说完老板娘买裤子的事情，我还是比较吃惊的，毕竟她有这么大的产业，没想到她裤子的价钱和我的鞋差不多，我还以为她都是买牌子货呢。

    我说：“老板娘也太小气了吧，自己不舍得花钱，挣那么多钱干什么？”

    李振说：“像老板娘这样的人在每家饭店都是有的，他们看着小气，实际上也小气。但必须有小气的人来把持着酒店的运营，如果都大手大脚地花钱，这家酒店挣的钱肯定还没花出去的多，等着关门就行了。”

    我仔细一考虑，觉得李振说的有道理。

    大学的时候，我看了不少名人故事。其中有一则故事让我想到了万福老板娘的行为，那则故事是和刘强东有关的。

    刘强东在成立京东之前，干过很多行业，他甚至开过一段时间的酒店。

    当时刘强东攒了24万人民币，他听说母校西门附近有家餐馆要盘出去，于是，他就背着一书包的现金，把那家饭店盘了下来。

    当时，饭店的员工们没什么追求，吃饭就是吃客人的剩菜——真的是剩菜，比如说客人没吃完的狮子头，老鸡汤炖豆腐。

    刘强东当了老板后，第一件事就是改善员工的待遇——给每个人涨工资，同时给每个人发了一块儿价值180元的西铁城手表，这在1995年，可是一笔不小的收入。换到现在，这块180元的手表就估计要几千块甚至上万块了。

    做了这些事情之后，刘强东还强制规定：所有员工一律不准吃剩菜，午餐做四菜一汤，晚上也是四菜一汤；肉，三天之内卖不完，就丢掉，绝不冷冻。

    按说，刘强东对员工这么好，他的餐厅生意应该越来越好才对，但事实完全相反，半年后他的饭店就经营不下去了，因为亏了很多钱。

    刘强东不知道怎么回事，查帐也查不出来。

    幸好，不是所有的员工都是混蛋，员工里有个老北京，给刘强东说了餐馆的秘密，他说：“小刘，你太相信大家了。你不常来，晚上又不住这里，很多事不知道。吧台收银小妹和厨师长谈恋爱了，两个人来回倒腾，账单都有问题，所以你一直亏钱。”

    这个老大爷点醒了刘强东，刘强东这才发现几乎所有的员工都在搞鬼。就连那个进货的小厨师，也是心术不正，乱贪污钱财。他去市场进牛肉，8块钱一斤的牛肉，他报账是18块钱一斤，后来他发现这样来钱太慢，索性谎报账，买5斤肉说自己买10斤肉、15斤肉。

    从采购中赚了钱之后，几个厨师晚上就把钱一分，让腰包鼓起来了事。分完钱，大家开始吃大餐，反正刘强东不在饭店，大家吃最好的菜，喝最好的酒，顺便骂些老板傻逼的话。

    刘强东果然与众不同，他知道真相之后，先给所有的供货商清账，比如给饭店供豆芽的、供牛肉的、供土豆的、供啤酒的，两天之内清完账，他给全体员工开了最后一次会。在会上，刘强东先给每个人多发了一个月的工资，发完工资之后，他说：“我觉得我对你们已经很好了，但你们做的事情你们自己知道，这是我第一次创业，有一家属于自己的酒店一直是我的梦想，但是我现在很伤心。这家店我也不要了，开完会我就走，你们爱经营就经营，爱怎么着就怎么着，我不会再盘给别人了。”

    说完话，刘强东就走了。

    他走之后，这些员工也散开了，没有人敢接这个活，因为这些员工都不放心别人，都觉得如果自己当了这家酒店的老板，别人也会像自己一样偷菜报假账。

    当然，这些人早已消失在茫茫人海中，奸诈阴险的小人永远走不远。

    李振很喜欢刘强东，他说：“刘强东是普通男人的天花板，自己飞黄腾达之后不忘本，还时不时地回老家看看，待人接物很客气。2015年，刘强东回老家给全体村民每人发了一万块钱。试问：刘强东发钱的这个魄力，又几个老板谁能做到？”

    当然，这是后话了。

    李振说：“刘强东的案例很典型，他告诉我们人性是低劣的，有恶的一面，所以荀子说‘人性本恶’，大师就是大师，一句话就抓住本质。

    人，有的时候很贱，没有压力就没有动力。

    有钱，谁都会花。就好比现在给我一千万，我也知道怎么花。

    聊完刘强东的故事，还是要回到老板娘的故事上来。

    服务员都知道老板娘的节省，她们有时候还在调侃老板娘去垃圾箱里捡瓶子，攒够了再卖钱。有一次打扫卫生，我们把垃圾倒在公用垃圾桶里，就算结束了。碰巧，老板娘从外面回来，她先巡视了一边酒店卫生，又去放垃圾桶的小仓库看了看。

    小仓库里放着一辆推车，两个大的垃圾箱。这两个垃圾箱每天晚上才倒，有时候，我也会给值班倒垃圾的厨师搭把手，帮忙掀开门口的门帘子，以免油污垃圾沾到门帘上，有碍观瞻。

    老板娘拉开小仓库的门，看到垃圾箱里有几个饮料瓶子，就开始捡瓶子了。

    房间里客人喝剩的酒瓶子由服务员拿到车棚附近，按区域放好，老板娘定期会叫收废品的来收酒瓶子，这也是一笔收入。

    有时候，老板娘也会去客人吃饭的房间里看一看，看看哪道菜客人吃得多，哪道菜客人吃的少，以此来要求厨房改进做菜的技艺。

    一道菜好不好吃，看客人吃剩的“残局”是最直观的方式，就像真正的象棋高手就喜欢挑战象棋残局一样。

    我们不喜欢老板娘去房间里面看“残局”。因为她不仅要调研“菜品”的卖相，还会端走客人没动筷子的菜品，自己去吧台享用一番。婆婆都在吃剩菜，莉莉姐敢不吃？莉莉姐也会跟着一起吃。

    这些没动的菜纯粹是被客人看了一遍，就像清朝的皇帝在吃饭的时候，饭桌之外还有一个“看桌”一样。“看桌”上的菜品都是美味佳肴，但是皇帝不能吃“看桌”上的菜品，只能看。不论皇帝这一顿饭吃的如何，“看桌”上的菜品始终是最好看也是最美味的。这就像现代人吃馒头看美食视频一样，“看桌”就是电子榨菜，皇帝看完很下饭。

    李振说：“既然老板娘都吃剩菜了，所以，我们去房间吃剩菜也就理所当然了，没什么丢脸的事情。”

    当然，老板娘去房间看“残局”的时候，一定会叫上“王厨”，毕竟王厨是厨师长，能看出“残局”的门道来。

    王厨当时跟着老板娘来酒店的时候，也需要露几手，做几道拿手菜，否则的话就无法让众人心服。艳姐的老公走了，厨师长的位子就空出来了，厨师们也有向上爬的想法——当了厨师长工资会高，还有自己的办公室。万福给厨师长提供单独的办公室，里面有空调和电脑，便于厨师在网上学习菜品的制作，查找货源。

    当时品尝王厨手艺的人除了老板娘和六叔之外，还有一个人，这个人就是老姚。

    老姚当时五十多岁了，每天骑着摩托车来上班。

    老姚擅长说顺口溜，为人也很幽默。

    但老姚在厨房里不做饭，只是切菜，配菜，也就是说老姚是一名配菜师傅。

    我当时觉得切菜、配菜无关紧要，李振说：“你这个想法就错了，配菜师傅很重要，菜做的好不好吃，关键看菜切的怎么样，把菜乱切一通的话，炒出来的菜嚼不烂。”

    “切菜真的影响那么大？”我有点儿怀疑李振的解释。

    “那当然，比如说切牛肉，顺着花纹切，牛肉才能消化。如果刀功太差，一定要逆着牛肉的纹理切，那就不行了，是外行。那样的牛肉吃起来像草一样，丝毫没有牛肉的感觉。”

    他说：“老姚在这里干十几年了，他当时刚来没多久，就露了一手，把老板娘折服了。”

    “振哥，具体怎么回事？”

    “那天凉菜师傅请假，老姚就顶替他干了一上午。当时也不忙，就是两桌回头客，老姚和另一个配菜师傅完全可以应付自如。有个客人点了一份‘拍黄瓜’，老姚就动手做了一份‘拍黄瓜’。客人吃完赞不绝口。”

    我说：“不就是一个拍黄瓜嘛，还管什么味道不味道？”

    李振说：“这里面门道就深了。有些当官的长年累月在饭店吃喝，嘴巴是很刁钻的。他们点‘拍黄瓜’，就是想看看厨师的功力。越是简单的菜，越能凸显厨师的功力。”

    我说：“也是这个道理，这些当官的都是资深食客，懂得美食鉴赏的方法。”

    李振说：“嗯，就是这样，央视不是也经常举办美食大赛吗？”

    我点点头，表示同意。

    李振继续说：“等菜上去，那个客人吃了一块儿拍黄瓜，赞不绝口。为什么呢？因为老姚做拍黄瓜的方法与众不同，别人都是用刀拍，他不用刀而是用陈年木板拍。”

    “不都是把黄瓜拍碎吗，有什么区别？”

    “区别大着呢，用刀拍，黄瓜有铁腥味，用木板拍就没有这种味道了。我们吃不出来异同，但经常在外面吃饭的人一口就能吃出不同的滋味来。”

    “原来如此”，我恍然大悟。

    也就是说，老姚不仅是顶尖的配菜师，同时也是一个一流的厨师，所以每次有新厨师加盟的时候，老姚一定是在场的，他可以公平地说出来这个菜品的高低贵贱、优劣得失。

    真是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

    所以，老板娘和六叔准备去品尝新餐厅的时候，王厨和老姚必定与之同往。

    王厨找了彭飞代替他一上午，老姚也交代了一些事情，他们四人就出发了，直奔“一品海鲜城”。

    当然，“一品海鲜城”并不清楚这些事情，这些事情也是无法避免的。

    三人行必有我师，老板娘他们这一趟没有白去，等她回来，就开始搞创新了，这个创新就借鉴了“一品海鲜城”的一大特色——送小菜。

    为此，万福海鲜城又定制了一些小碟子，凉菜师傅在王厨的指导下，开发了四种特色小吃，在客人点菜之前，先给客人赠送四种小菜，用定制的小碟子装上，给客人一种鲜香可口的感觉，让客人从视觉上对万福增强满意度。

    有了“小菜”的安排，我们偷吃东西又多了一个选项。

    负责凉菜的厨师姓梁，制作好小菜之后，他就会放在四个盆子里。不过他嫌麻烦，就让传菜员自己装小菜，然后再送到房间里去。如此一来，我们偷吃点儿凉菜就理所当然了。不偷吃，都对不起自己的职业；不偷吃，就不给梁师傅面子。

    不过六叔的小儿子很讨厌，他看到我们偷吃东西就去举报，他的举动搞得大家很反感：我们是听你爹的话，看你爹的脸色，不是看你的脸色！

    当然，我们只限于私下里抱怨，不会当着他的面说这个事情。

    六叔的儿子叫成世飞，意思是成家公子在世界起飞，寓意很美好，现实很操蛋。他这个名字谐音就是“成是非”，成天惹事生非。

    他看不惯六叔的发型。六叔谢顶了，但每次理发还会保留那为数不多的头发茬。理完发，六叔的头看起来就像一个上面光滑、下面发霉变黑的鸡蛋，非常难看。成世飞埋怨他爸爸的发型，小声在背后说：“我爸的发型真丑，还不如剃光头呢！”

    洪磊笑话他：“你不用笑你爸，你到他这个年龄也得秃！”

    洪磊做事很滑头，老板不太喜欢他，他为人处事不怎么样，只会打嘴炮。别人有背景，他只有背影，可是他偏偏要装成自己有背景的样子，想当精神上的大哥，他右边肩膀处有个纹身，好像是条龙，给人的感觉是他在混黑社会。但实际上，他的家庭很一般，他爸是干建筑工的，妈妈赶集卖卫生纸。家庭平凡就应该朴实，但他就是爱装逼。有一回，他买了一双鞋，山寨耐克。为什么呢？因为大家都知道耐克鞋子的标志是“对号”，洪磊买的那双鞋上面也有“对号”，但是“对号”反过来了。

    和邵建一样，洪磊从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事情，有好几回，他上着上着菜就消失了，不知道躲进哪个房间去偷懒了。老板娘找他好几次都没找到。这样的事情多了，老板娘就准备开除他了。

    8月20号，我还没离职，他就被开除了。

    洪磊做事不考虑后果，这是祸根。有一回中午上班，洪磊在凉菜间偷吃牛肉。他刚把牛肉放嘴里，就被成世飞看到了，成世飞马上去吧台给六叔说了，六叔就训了他一顿，并让他把传菜区外面的地拖一遍。但他耍滑头，拖地只拖了一半。

    六叔生气了，训了他一顿，在六叔的训斥下他，他又重新拖了一遍地。

    拖完地，他把拖拉丢进小仓库，回到传菜区说：“死秃头把火发我身上，不就是因为十三姨跟别人喝酒去了。”

    他说的话，也是事实，六叔对他发火就是因为十三姨跟别人喝酒去了。

    与六叔相比，十三姨的交际圈非常广。

    一些来吃饭的人，不认识老板娘，却和十三姨很熟。这些和十三姨很熟的人几乎都是中年男人。每个人的爱好不一样，我当时才17岁，喜欢年轻漂亮的清纯女孩；李振比我大一岁，他喜欢性感火辣的女人。不过，中年男人就不一样了，他们一般不会喜欢不懂人事的女孩子，他们喜欢十三姨这样的女人——成熟、有魅力，懂交际，善于言辞。

    那天晚上，门口走进来一个吃饭的男人，他个子高高的，留着小胡子。他一进门就看到了十三姨坐在吧台里，他三步并两步走过来，红光满面，向十三姨请安：“十三姐，给您请安啦。”

    女人都有虚荣心。这个中年男人旁若无人的请安，让十三姨很开心，开心的时候十三姨也很羞涩，脸红了。她没想到这个男人这么大胆。

    对于男人而言，如何创造浪漫呢？要想创造浪漫，首先要胆子大，放下脸面，如果连这都做不到，浪漫就与你无缘了。

    就像这位高个子男人一样，给十三姨请安的时候眼里只有“十三姨”一个人，旁人都是空气。他请完安，就靠着吧台和十三姨聊天，十三姨站起身来，也才达到他胸口处。

    女人，大多喜欢高个子的男人，身材魁梧、个头高大对男人来说本身就是一种优势，可以让女人对自己留下一个好印象。如果他长相中等偏上，再懂点儿逗女人开心的小技巧，那他就更受女人欢迎了。倘若他还知道如何制造浪漫，那这个男人就是女人心中的完美男人。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女人可以把自己的身体贡献给他，甚至不求回报。

    高个子男人和十三姨扯了扯淡，就去了如意阁，离开时，他说：“如意阁有几个朋友，待会儿请十三姐务必赏光，来喝杯酒。”

    这种场面话谁都会说，十三姨也听多了。

    但这个高个子男人真正与众不同的地方在于他不说假话，不放空炮，而是说到做到。

    过了20分钟，这个男人就来吧台请十三姨了，他说：“十三姐，我们几个都在等您的大驾，您怎么还没光临呢？”

    十三姨说：“这不，我在吧台忙着呢，脱不开身。”

    “不用忙，不用忙。再说了，您过去喝杯酒、说两句话就回来了，没什么问题。”高个子男人边说话边抓住十三姨的胳膊，把她从吧台里面慢慢拉出来。

    十三姨半推半就地被高个子男人从吧台一路拉到了如意阁。

    当十三姨走到如意阁门口，我正在敲门上菜，看到了十三姨来了，我连忙闪在一遍。高个子男人把十三姨驾了进去，并向众人介绍了一下：“这位就是万福的十三姐。”

    高个子男人把十三姐安排在最中间的座位上，他说：“十三姐，到了这里，就坐下好好吃饭，哪里都不要去了，大家认识认识。”

    十三姨一坐下，里面就传出来一阵喝彩声：“欢迎十三姐大驾光临！”

    “十三姐是个大美人啊！”

    众人说说笑笑，气氛非常热闹。

    我上完菜就出来了，回到传菜区等着继续上菜。

    我问超哥：“现在还需要上菜吗？”

    超哥说：“上的差不多了，歇会吧。”

    这时候，李振端着托盘从前厅过来，他放下托盘，去洗手间洗洗手，就坐到了传菜区对面的沙发上。李振朝我招招手，他说：“歇会吧，等会儿有菜再去传。”

    我走过去，坐在他旁边。

    李振掏出他的mp4来，把左侧的耳机塞到我耳内。

    我心想：“难道要在这里看小电影？胆子也太大了点。”

    李振熟练地打开mp4，找了一个文件夹，然后点开。

    这个视频并不是小电影，而是一个正经的视频，李振说：“昨天晚上我去网吧上网，一个同学和我分享了这个视频，很有趣。”

    这个有趣的视频到底是什么呢？

    看了一会儿，我才明白：这个视频是关于赌博的。

    确切来说，这是一个反对赌博的视频。

    在一家电视台，主持人请“牌王”上场，“牌王”叫做郑太顺。我心想，他既然叫“牌王”，牌技一定很高超。他说：“大家不要去赌场赌博，赌场都是有技巧的。”

    说完话，他就开始表演，你要什么牌，他就发给你什么牌。即使你盯着看，你也看不来他用了什么手段。

    李振说：“眼睛比较慢，你的眼睛根本没有他的手快。”

    “嗯嗯，我盯着看，也看不见他的手在干什么。”我回应道。

    说完话，我俩继续看这个视频。记者又随机请了三个观众上台亲身试验。

    有个人怀疑郑太顺的外套里内有玄机，请他脱掉外套，他说“没问题”。等郑太顺脱掉外套，这个观众又怀疑他衬衫的袖子有问题，郑太顺就把袖子撸起来了，并给现场观众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和胳膊。

    郑太顺说：“没问题了吧，我开始发牌了。你们要什么牌。”

    有两人说自己要豹子，牌要大一些。那个怀疑郑太顺的人说：“他俩要豹子，我就要2、3、5。”

    “没有问题”。郑太顺答应了他们的要求，然后他开始发牌，每人发三张。

    结果让我大吃一惊，另外两个人手中的牌都是豹子，一个人是三张k，一个人是三张q，另一人手中的牌就是2、3、5，还都是方块。按照炸金花的规则，235可以赢豹子。

    这一下，众人心服口服了，原来随随便便地发牌也是有技巧的，但参加赌博的人根本看不出来。

    十赌九诈，另外的十分之一就是联合欺骗。六叔也爱斗地主，常常和员工打牌，当他和传菜员打牌的时候，超哥和洪磊就合伙黑他。但洪磊这个人纯粹是小人，他口上答应的很好，最后总是反水了，赢他俩的钱。

    输了两次之后，超哥再也不和洪磊一起玩牌了。

    后来，我到了澳门赌场游玩，顺便也玩了玩牌，没过半小时，就输了六十三万。我还想捞回本钱，但忽然想到了当初和李振一起看的郑太顺视频，猛然惊醒，离开了赌场。

    澳门以博彩闻名，最大的赌场就是何鸿燊的赌场。但几乎所有的赌场在设计上都有相同之处：赌场内灯火通明，让赌客分不清白天和黑夜，从而忘记时间，一直赌下去。赌客玩累了，就可以去楼上的宾馆休息，房间里面也有特殊服务，只要拿钱，什么服务都可以买过来。

    赌场赚的钱都是赌客的钱。俗话说小赌怡情，大赌伤神，强赌家破人亡。

    赌场有一项规定令人比较满意：未成年人不准进去。

    进赌场之前要验身份证，年龄不到不准进。

    游客进赌场不消费也没关系，至少可以给赌场增加人气。

    有人气，就有钱。

    扯远了，话说回来。六叔从外面回来了，得知十三姨去房间里喝酒去了，非常生气。

    六叔让服务员把十三姨叫出来。

    六叔的反应符合男人本色，男人有两大喜好：拉良家妇女下水，劝失足少女从良。

    在这种男人看来，我可以玩你老婆，但你不能玩我老婆。我玩你老婆我有成就感，你玩我老婆我有愤怒感。

    这种故事早已有之，最出名的男主角是武大郎。武大郎因为老婆潘金莲被西门庆睡了，自己很愤怒，拿起扁担就要打西门庆，结果被西门庆踹了一脚，导致自己重伤，卧床不起。后来，武大郎喝了潘金莲的药，就一命呜呼了。

    很多人都笑话武大郎，但骨子里都想当西门庆。现实却是“西门庆难当，武大郎易做。”

    六叔这时候就像一只被拿走水果的狒狒，非常暴躁。

    服务员没能喊来十三姨，六叔就让李振再去喊。

    这样的差事落在谁头上都不好过，但李振很会说话，他接到六叔的要求后，就径直走向如意阁，敲开门，在门口说：“十三姨，吧台要算账，核对账单、清单，麻烦您过去一下。”

    十三姨听完李振的说辞，作势要起，却被高个子男人一把按住，他说：“十三姐，等会儿再去，不急于这一时。”

    李振倒是很聪明，他及时退了出来，给六叔说：“我进去的时候，客人都在给十三姨敬酒，十三姨一会儿就出来。”

    但是，半个小时过去了，十三姨还没出来，六叔更急躁了。他又爱面子，就让自己的女儿去喊老婆。

    成珞瑶也去如意阁了，她叫十三姨去吧台查账，高个子男人得知她是十三姨的女儿后，直接让她进来喝酒，他说：“大侄女，你长大了，上大学少不了喝酒，来，叔叔敬你一杯！”

    成珞瑶不敢喝酒，尬笑着出来了，回去给六叔说了。

    六叔按耐不住了，准备自己去喊。他气势汹汹地走到如意阁，敲门，在门口和十三姨说了说话，十三姨终于出来了。

    这样一来，倒显得六叔是小家子气的人了，喊自己的老婆像做贼一样。六叔很不高兴，就说了她几句。

    十三姨脸喝得红红的，心跳得突突的，在房间里正聊得高兴，也不喜愿意被六叔打扰，听到六叔的抢白，她就和六叔互相吵了几句。回到吧台，她感到有头晕些晕，就气呼呼地去后面睡觉了。

    在酒店上班，“意外”是无处不在的，十三姨被拉去喝酒，既是十三姨的“意外”，也是六叔的“意外”。

    意外有大有小，有轻有重。就好比昨天，面点师刘阿姨切肉的时候，不小心用刀切到了大拇指，献血直流。她连忙去酒店西边的小诊所包扎手指，花了十五块钱。

    这就是刘阿姨的“意外”。

    等她回来，她的手就不能揉面了。另一位面点师阿姨姓耿，耿阿姨就让传菜员帮忙，但是传菜员比较懒，谁会主动帮忙？等我回来，她就让我帮忙去揉面。

    我当然愿意啦，去揉面就不用去传菜了，揉面比传菜轻松多了。我刚好想吃肉包子，就下力气地搅面团、揉面团，还顺便学了学如何包包子。当然我包的三个包子褶子不好看，卖相不好，蒸熟之后，我就自己吃了。

    这不叫偷吃，而是奖励，这就是我的“意外收获”。

    李振有句名言——明天和“意外”不知道哪个先来到，“意外”是无处不在的。

    等到上晚班的时候，我也遇到了一个“意外”。

    事情是这样的。

    下午5点，还没上班。李振、乐乐和我坐在万福门口的台阶上闲聊。

    说是闲聊，其实就是吹牛皮。乐乐说：“我有一个愿望，就是拥有56个民族。”

    “什么意思？”我问他。

    “我想把各个民族的族花弄上手，把床上弄得像春运一样热闹。”

    李振说：“你快别说了，天快黑了。”

    “天黑管我什么事？”乐乐不理解。

    李振解释道：“你的牛皮吹得太大，牛飞起来了，挡住了太阳。”

    我听完哈哈大笑。

    这时候，一辆蓝色的宝马在停车场停了下来，车上下来一位姑娘长发飘飘，穿着白裙子。她一手拿着包，一手正在打电话，语气非常暴躁，像吃了火药一样。

    李振和乐乐还在吹牛皮，打嘴炮，我的目光却被她吸引住了，我心想：“这个姑娘看起来不到20岁，脾气怎么这么暴躁。”

    她边打电话，边往酒店里面走，距离我越来越近了。

    我看了看她的脸，心跳瞬间加速了：我认识她，她是我的老同学——徐蕊！她也发现了我，我连忙把脸转过去，和乐乐说闲话，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她就从我身边擦肩而过了。

    我没有给李振说这件事。

    等到晚上上菜的时候，我端着菜走到了205，服务员开门的时候，我看到了她的背影，原来这是她的家宴——她家的亲戚在这里聚会。

    我的判断是对的，我听到了那个小男孩叫她小姨。

    起先，那个小男孩一直在走廊跑来跑去的，我还和他说了会话，逗他玩了玩。

    我不想再过来上菜了，等到205还有菜没上的时候，我就一闪身，去了洗手间躲了一会儿。

    在洗手间，我躲了3分钟，在这3分钟内，我回顾了一下我和她的故事。

    如果我俩只是老同学的关系，也就罢了，但她不仅仅是我的老同学，还是第一个喜欢我的女孩。

    这件事要从初一说起。

    初一开学不久，我就认识了她。确切说来，是她主动认识了我。

    为什么她会主动认识我呢？因为我当时长得比较秀气，比较可爱，也比较单纯。我当时是个小帅哥，她又是个颜值控，所以从初一她就喜欢我，一直喜欢我到她初二转学。

    我反应比较慢，不懂得她潮水般的情意。她给我起了一个外号，叫我“猫咪”。她开始喊我外号，不叫我的名字了，结果全班同学都跟着她喊我“猫咪”，这令我很苦恼，也让我很讨厌她。

    当时我还小，不懂这是一个女生对一个男生喜欢的方式。

    说实话，我讨厌她并不持久，她一道歉我就接受，接受完，她还是继续喊我“猫咪”，对此我无可奈何。

    上了初中，对我们来说，第一个大的节日就是元旦了。元旦那天，我收到的第一天贺卡也是她写的，稚嫩的字体附在一个可以挂起来的粉色贺卡上面：祝猫咪越来越帅，学习进步！

    我也回赠了她一张贺卡。

    我说：“我送你的贺卡带音乐，你的不带，我吃亏了。”

    她笑着说：“你活该，我赚啦。”

    后来，我还送给她一个闪光灯，闪光灯可以挂在脖子里，很好看。

    初二，她就转学了，转学前，她请了几个好姐妹去吃饭，也请了我，但我不懂她的意思，就没有去。

    她转学后，我们就再也没有联系了。

    刚才，在她进酒店的时候，我不方便和她相认，我不想让她看到我的悲惨现状。倘若我爸的工厂没倒闭，我家的财富必定与她家的财富相差无几，如果我真的如她贺卡上所言——长得越来越帅，或许我可以和她保持联系，也有可能我俩在大学偶遇。偶遇的地点最好是操场，她摔倒了，或者扭到了脚，我背着她去校医室，登记名字的时候，我才发现她叫徐蕊，和她聊起往事，她又叫我小猫······

    最后，我俩走进了婚姻的殿堂，结婚后，我俩去欧洲度了蜜月。

    这些浪漫的故事都是可能发生的，但大前提是我爸的工厂没有倒闭，同时又经营良好。

    但一切都是我的一厢情愿，建立在不能重来的“过去”之上。面对她的身形，我现在只能幻想，而不能行动，我能和她相认吗？绝对不能，我还是给她留下一段青涩又甜蜜的回忆吧，那段回忆就像泡沫一样，轻轻一吹就会破碎，我为什么要吹破这个泡沫呢？

    我也给自己一个回忆的幻想吧。

    因为家境逆转，我心里充满了自卑。我自我麻醉：穷人不配恋爱，我不配拥有如此美好的姑娘。

    每个人在心中都有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恋，也许，当时你还年轻，不懂得这份爱恋究竟有多么宝贵，你甚至不知道有人喜欢你。别人喜欢始终是幸福的，也许是暂时的幸福，也许是长久的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