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造化弄人
沈婉云没有答话,只是木木地望着空无一人的府邸。她的脸像冻住了一般,眼泪洇洇地落下来,心里暗道:唉,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爹爹和娘亲就这样走了,也不告诉我一声,也不问问我的处境。他们就这样相信汤家吗?还是,在他们眼里,我已经嫁出去了,和他们再也没有关系了?
想到这,她的心里愈发难受。她挺着大肚子,一步一缓地来到花园里,一手扶着石桌,一手支撑着腰,缓缓地坐在石凳上。虽是盛夏时节,但她的心却沉重得仿佛坠到了谷底,只觉得寒意从四面八方涌来。
两年前的七月,她和汤硕成亲,没多久便怀上了孩子。刚开始,两人的小日子过得还不错,虽然没有杜丽娘和柳梦梅那么恩爱,但也算是和和美美。可是好景不长。大概是因为前面二十多年都醉心于学业,如今有了些小成就,汤硕便开始飘飘然。没多久,他开始上青楼,并结识了满香院的花魁秦师师。这男人一旦开了荤,便再也管不住自己。
秦师师很会讨汤硕的欢心,一下子就把汤硕迷得魂儿都没了。从那以后,汤硕常常夜不归宿,沈婉云只能独守空房,日日以泪洗面。
怀胎九个月后,沈婉云生下一个女儿,汤府上下很是失望。就在这时,汤硕提出要纳秦师师为妾,丝毫不顾及她的感受。
起初,汤思退和赵氏都不同意让秦师师进门,嫌她出身卑微。然而,时隔不久,便传来秦师师怀孕的消息。足月后,秦师师生下一个儿子。
眼见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汤思退和赵氏没有理由再拒绝,便同意汤硕将秦师师纳为侍妾。
秦师师表面柔顺,很擅长做小伏低,实际上手段高明,不亚于当年的赵氏。性子柔弱的沈婉云隐约觉得自己的地位不保,但她又不擅长内宅里的妻妾争斗、相互算计,只能寄希望于肚子上。她想搏一把,毕竟自己是正妻,只有生了儿子才能保住地位。于是,即便身体还没调养好,她也不管不顾地怀上了二胎,如今已有八个月了。
然而,事到如今,所有事情终究没能如她所愿,胡虏要进犯大宋,汤硕带着秦师师逃去福州,独留她一人在临安。
思及此,沈婉云放声大哭,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珍珠,不住地往下流。
看到这番情景,翠芝无奈地摇了摇头,劝道:“夫人,保重身体要紧啊。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有身子骨硬朗,才能跟那个秦师师斗。今日受的委屈,日后才能加倍地讨回来!”
闻言,沈婉云哭得更凶了,眼里都是绝望:“我以为听从爹娘的安排,便可以嫁个良人,幸福一生。没曾想,命运却是这样捉弄人。无论是出生,还是相貌,我都比秦师师好,可我为什么抓不住郎君的心?”
翠芝替她打抱不平,恶狠狠地骂道:“那个秦师师不过是个青楼女子,身份家世都没有夫人高贵,不就仗着自己有点姿色,会些狐媚子功夫嘛。我看她啊,就算掌了家又如何?名不正言不顺,上不得台面!”
这本是安慰沈婉云的话,不知怎的,却戳到了沈婉云的痛处,她愈发难受,哭得稀里哗啦。
良久,她缓了缓情绪,抚摸着肚子,抬头看着碧蓝的天空,深深叹了一口气:“罢了,罢了,就算我斗赢了秦师师又如何?日后又来个张师师、许师师、吴师师……没完没了。郎君爱谁谁,我也没精力管了。只要这胎是个男孩,保住正妻的地位就行了……哎,就怕又是个女孩,到时候爹娘也没脸护着我了。”
日子就这样过去了。半个月后的某天夜晚,沈婉云觉得肚子疼痛难忍,仿佛有个小人在肚子里拳打脚踢。她捂着肚子,大声嚷道:“翠芝,快去请稳婆……”
按理说,沈婉云本应在九月分娩,现在只是七月底,就有了分娩的迹象。两人都没想到,事情来得如此突然,一点准备都没有。
翠芝急匆匆地跑了出去,诺大的府邸只剩沈婉云一人。她的双手紧紧抓住床单,手上的青筋暴起,声嘶力竭地喊叫着。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翠芝带着稳婆火急火燎地来到了沈婉云的床前。沈婉云满头大汗,湿漉漉的头发贴在额头上,急促地喘息着。
稳婆一边吩咐翠芝烧水,一边用司空见惯的口吻安慰道:“夫人,忍着点啊,就快出来了……哟,看你这肚子,这么大,形状尖尖的,准是个男孩。”
听到这番话,沈婉云稍稍有了安慰,心里虔诚地念叨着:观音菩萨保佑,可怜可怜我,送我个男孩吧。
“啊……”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喊叫,半炷香后,随着一阵啼哭,沈婉云生下了一个男孩。稳婆把孩子抱到沈婉云的面前,她费力地张开眼睛,伸出右手,摸了摸孩子的脸颊,脸上露出一个如愿以偿的笑容。
少顷,她的手慢慢垂落,眼睛也缓缓地闭上了。
“夫人!夫人!”翠芝大声呼喊道,可是,无论怎样喊,沈婉云都没有回应。
看着沈婉云身下的那一大摊血,稳婆摇了摇头,唉声叹气地说道:“这是血崩了,没治了,准备后事吧。”
顿时,汤府里爆发出号啕大哭的声音。
一个月后,沈婉云产下儿子,但在生产时因为大出血而去世的消息传到了汤家人的耳朵里。汤硕怔了怔,良久才想起来自己还有这么一个正妻。当初在扬州时,对沈婉云一见钟情、想要保护她的那种感受,早就被他忘得一干二净。他没有多说什么,也没有太多的情绪,只是感叹了一句:“天意如此。”
没多久,他便把秦师师抬为正妻。
沈婉云本以为只要生下儿子,便能保住正妻的地位,没想到,她和汤思退的正妻一样,早早地香消玉损,让侍妾得了便宜,被扶为正妻。
命运就这样走了一个奇怪的循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