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无情纷飞
汤思退只觉得脑袋轰然一响，天旋地转。挫败感像一阵冷风袭卷着他，他不禁打了一个冷颤，双脚有些站不稳。他从来都没有想过，为相多年，最后竟落得如此结果，心里气愤忧悸。
作为主和派，他安于现状，满足于当下局面给他带来的好处，他不敢、也不愿打破这个局面。然而，今时不同往日，即便官家曾经苟且偷安，此刻也一改常态，下令备战，宣称要一雪前耻。
散朝后，沈该回到府邸，急急忙忙地吩咐家丁收拾行囊，还让小厮找了十几辆马车。
看到这番情景，孙氏很是纳闷，疑惑不解地问道：“家主，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要收拾行囊？”
沈该坐在椅子上，灌了一口茶，擦了擦嘴，唉声叹气地说道：“金海陵王迁都汴京，胡虏要打过来了！”
“什么！”孙氏惊呼，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沈该摆摆手，叹了口气：“我不跟你多说了，你把值钱的东西收一收，收拾好，我们就出发，越快越好。”
孙氏皱着眉头问道：“去哪里？”
沈该直撅撅地回答：“还能去哪？当然是往南走了，我在福州有熟人，我们就搬到福州去。那里离海近，要是胡虏打到福州，我们还可以从海上逃走。”
孙氏还没有弄明白怎么一回事，讪讪地问道：“等仗打完了，我们还回来吗？”
这番话问得沈该哑口无言，半晌才说道：“不好说，汤公被罢相了，看架势，官家是要拿主和派开刀。虽然目前还没有拿我问罪，谁知道日后会不会来个大清算。”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哀伤地说道：“最是无情帝王家，天威难测啊！”
闻言，孙氏的心揪成一团。她只是一个妇道人家，不懂官场上的事，但直觉告诉她，以后恐怕没有好日子了，心里顿时涌上一丝悲苦。
她张了张嘴，犹豫良久，半晌才问道：“那婉云呢？婉云怎么办？她怀着身孕，八个月了……”
沈该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她都已经嫁出去了，还管她做什么？她怀着汤家的骨肉，汤家还能亏待她？你就别操那个心了，快去收拾行囊吧！”
听到这番话，孙氏不再多言，急匆匆地回到卧房，开始收拾行囊。
汤府上下也是手忙脚乱，乱作一团。沉闷压抑的气氛笼罩着汤府，如同乌云压顶。
汤思退哭丧着一张脸，拍了拍大腿，唉声说道：“我被罢相了！”
“怎么会这样？发生了什么事？”赵氏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蹙眉问道。
汤思退眸光黯淡，脸上泛起苦涩的笑容，如实回答说：“胡虏要打过来了，我让官家先逃，官家不愿意，就罢了我的官职。官家这么做是为了杀鸡儆猴，让其他官员别再提求和、逃跑的事情。”
闻言，赵氏惊得语不成调，想到儿子日后的处境，心里担忧不已：家主被罢相了，会不会牵累儿子？就算不牵累，将来儿子还能凭借家主的东风平步青云、扶摇直上吗？
想到这些，她不禁埋怨道：“你也真是，偏偏在这个节骨眼提逃跑，那不是往炮口上撞嘛。以前官家不希望开战，你主和，现在官家要开战了，你还主和，你就不会变通一下吗？如今，你被罢相了，硕儿咋办？真是有够蠢的！”
“你……”汤思退的脸上都是不可思议，他不敢相信，平日里温柔体贴的女子，在他失势的时候，说出来的话却是如此无情、如此恶毒。在他最需要安慰的时候，得到的却是指责和咒骂。
他脑子发空，心里不由发毛，过了好久才抽搐了下嘴角说道：“罢了，罢了，现在不是互相指责的时候，还是快收拾行囊，早点逃吧。”
赵氏心里不痛快，直撅撅地问道：“这一路劳顿颠簸，婉云怀着八个月的身孕，怕是经受不住，这……”
她话里有话，汤思退怎会不明白她的意思，便直截了当地回答说：“要是经受不住，就让她留在临安吧，都这个时候了，谁还顾得上她。大难临头各自飞，顾好自个儿就行了。”
虽然当初在挑选儿媳的时候，赵氏觉得沈婉云要好过杜丽娘，那是因为沈婉云好拿捏，对于沈婉云，她并没有太深的感情，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讨厌。想到左相沈该，她有些顾虑，毕竟是沈婉云的娘家人，又是朝廷高官，要是沈婉云出了意外，她也不好交差。
她欲言又止，良久才说道：“把她一个人留在临安不太好吧，她怀的是汤家的骨肉，这万一是个儿子……”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汤思退打断了：“硕儿的侍妾不是生了个儿子？沈婉云上一胎生了个女儿，我看这一胎八成也是个女儿。就让她留在临安吧，要是半路生孩子，咱们都走不成了。”
既然汤思退都这样说了，赵氏也没再多言，立刻吩咐女使、家丁收拾行囊去了。
几天后，沈该遣散了不少小厮，带着家眷和十几名女使、家丁，雇了二十多名保镖，坐着马车，载着一箱箱的行李，离开了临安，向福州奔去。
没过多久，汤思退也带着家眷、女使和家丁，请了几十名保镖，踏上了前往福州的路途。
沈婉云怀着八个月的身孕，行动不便，没能跟他们一起走，独自留在临安，陪在她左右的是自幼跟在身边的女使翠芝。
她派翠芝去沈府打听，看看爹爹和娘亲有没有离开临安，如果爹娘没有走，那她可以回娘家，毕竟有娘家人照顾，总好过自己一个人。
翠芝坐着马车往沈府赶去，刚到大门口，只见大门紧闭。她敲了敲门，没人应答，心里隐约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她用力推了推，吱嘎一声，门开了。她满腹不安地走了进去，绕着诺大的沈府走了一圈，一个人影都没有看见。她立刻明白过来，沈该和夫人已经离开了。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悻悻地回到汤府，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沈婉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