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山雨欲来
冬去春来，春去夏来，转眼几个月过去了。
公元1161年7月，完颜亮将都城由燕京迁到了汴京。
消息传到了临安，朝堂上下风声鹤唳，仿佛乌云涌进了垂拱殿，气氛变得凝重起来。
参知政事陈康伯双手执笏，向来八风不动的他，此时脸上带着些许担忧和谨慎，语气严肃地劝说道：“官家，金海陵王迁都汴京，其用心昭然若揭，望官家早做准备。”
右相汤思退摇了摇头，面容生硬的脸上透露着难以掩饰的麻木和傲慢。他不疾不徐地说道：“陈公，迁都又如何？迁都就说明金海陵王想要南侵吗？你这想象力也太丰富了吧。迁都和南侵简直就是八杆子都打不着的两码事。”
“怎么会是两码事？”叶义问满脸怒容，眉宇间都是迫切的焦灼之意。他厉声诘问道，“都这个时候了，汤公还不肯面对现实吗？胡虏亡我之心不死，这是路人都知道的事情。过去的两年，金海陵王不断征兵，已经征募了几十万男丁和近十万水军，这还不能说明胡虏野心勃勃，一直都想南侵吗？”
沈该啧啧感叹了几声，不以为然地说道：“征兵也不能说明什么啊？我听说娘子军、韩家军都在征兵，你不能因此推导出大宋想要北伐吧？”
“你……”兵部尚书杨椿被这番话气得脸色通红，疾言厉色地回答说：“这是两码事，压根儿就不能相提并论。娘子军和韩家军征兵，是为了备战，积极做好防御工作，免得胡虏进犯时太被动。大宋向来遵守协议，不会发兵侵犯，但胡虏就不同了。这些年来，胡虏又是征兵，又是迁都，又是派细作，还妄想炸毁扬州城，这一桩桩、一件件不正说明了胡虏打算背盟败约吗？”
身为兵部尚书，他心里焦急万分，眼下情势紧急，可主和派依然执迷不悟，依然活在自己构建的想象之中，不肯面对现实，这样下去，可是会毁了大宋的江山。思及此，他暗暗做出一个决定，哪怕豁出性命，也要说服官家做好备战准备。
就在这个当口，汤思退拱手说道：“官家，兵连祸结只会殃及无辜百姓，眼下，大宋的经济日渐兴盛，多亏了这些年的和平啊。官家，万万不可动兵，否则将有无数的百姓受到牵连，安定的局面将不复存在……”
对于这番话，叶义问非常不赞同：“汤公，不是大宋要动兵，大宋知道和平来之不易，也想求和啊。可是，胡虏不愿意啊，是他们想要撕毁协议，是他们想要进犯大宋。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要是大宋再不做准备，只怕会重蹈覆辙！”
这时，左政议大夫朱勇飞快地扫视了一下朝堂上的众人，用建议的口吻说道：“《孙子兵法》中说三十六计走为上，既然叶公、陈公、杨公都说胡虏要打过来了，官家，还是离开临安，去海上避一避，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保重龙体才是最重要的，以免徽宗、钦宗被掳的悲剧再次上演……”
“简直就是一派胡言！”陈康伯大声喝道，朱勇的这番话让他瞪大了眼睛，两个眼珠子都快要掉出来了，他想不通，怎么会有人说出这样没有责任心的话。
他严厉地驳斥道：“大敌当前，官家应留守临安，给民众起到表率的作用，怎能自个儿先逃？要是人人都逃走了，谁来保卫大宋？谁来镇守江山？”
汤思退双手执笏，用央求的语气说道：“官家，保重龙体要紧，先保住性命，再图日后啊！”
杨椿满脸怒色，厉声说道：“官家贵为天子，怎能扔下大宋的子民先逃？你们这些主和派的，干不出什么好事。之前说胡虏不会南侵，现在又要官家逃命，你们将大宋的江山置于何地？”
朝堂上的气氛愈发凝重，四周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让人感到窒息。
官家抚了抚额头，沉思片刻后，目光看向杨椿，神情肃穆地问道：“金海陵王迁都的事情是真的吗？”
杨椿跪在地上，一五一十地回答说：“千真万确，官家，早做准备啊！靖康之耻不能再次上演！”
听到靖康之耻，官家再也忍不住了，气血冲上脑门，当年的往事在他的脑海里重现。
靖康元年正月，胡虏抵达黄河北岸，宋军毫无抵抗。刚刚登基的宋钦宗一心求和，与胡虏签订了停战协议，割让太原、中山、河间三地给胡虏。
大宋还被索要了上万两黄金、白银，以及数不清的绢帛、马匹，付出了高昂的代价，才换来和平。然而，这样的和平很短暂，仅仅维持了几个月而已。
靖康元年八月，胡虏撕毁停战协议，再次发兵南下，攻占了大宋的都城东京，掳走了宋徽宗和宋钦宗，还掳走了无以计数的赵氏皇族、后宫嫔妃、朝臣、宫女和工匠。
就连官家的生母韦氏也被掳走了，在胡虏度过了十五年的非人生活。
为此，精忠报国的岳飞将军发出了“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的悲叹。
可是，当时官家听信了秦桧的谗言，解除了岳飞的兵权，让岳飞蒙冤入狱，由此错失了收复故土的良机，也让胡虏更加猖狂。
如今，胡虏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大宋，又是派细作，又是扣押使者，多年来的忍让换来的只是胡虏的变本加厉，他忍无可忍，不想再做缩头乌龟了。
这些年来，他一直都生活在自我蒙蔽之中，如今，他终于明白，靖康之耻就像扎在他心里的一根刺，时不时刺痛着他，只有彻底拔出来了，才会好过。他在心里暗道：胡虏真是太可恶了，朕不发威，你们当朕是病猫，好欺负？
想到这些，他用力地拍了拍龙椅，咬牙切齿地骂道：“这些虏贼，朕恨不得拔他们的皮，吃他们的肉！众爱卿放心，朕不会做逃兵，朕要坐镇临安，与各位共进退！大宋的江山，容不得虏贼胡来！”
听到这番话，陈康伯顿时觉得备战的事情有了希望。他跪倒在地，表情严肃地说道：“胡虏败盟，天人共愤。今日之事，有进无退！”
闻言，官家将视线转向汤思退，那灼灼的目光看得汤思退冷汗直冒。少顷，官家正色道：“即日起，罢免汤思退的右相之职，着陈康伯为右相，各路兵马做好准备，积极备战！”
话音刚落，叶义问便跪在地上，举手过头，做了一个长揖：“官家英明！”
见状，其他官员也跪倒在地，高声呼喊：“官家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