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以蚓投鱼
翌日,夜渐渐深,浓稠得像墨水一样,只有东边的天空有几颗稀稀拉拉的星星在闪烁。
李昌雄刚刚应酬完,坐着马车回到府邸。他缓缓地从马车上走下来,摇摇晃晃地进了大门,一步一挪地回到卧房。此时,周氏早已躺下睡着了。
刚关上房门,他便感觉到一把冰冷的剑抵着喉咙。他想张嘴喊叫,还没开口,便被人捂住了嘴。一个低沉的声音说道:“别叫,要想活命,就知趣点。”
李昌雄说不出话,只能一个劲儿地点头,心里的恐惧让他醉酒的头脑渐渐清醒过来。他只觉得一种难言的窒息感席卷全身,眼泪都快流出来了。他借着门外微弱的光,看清了来人戴着面具。
面具男语气不善地说道:“带我去书房。快!”
李昌雄颤颤巍巍地打开房门,迈着惶惶不安的步子来到书房。关上门后,面具男推了一把,李昌雄一屁股坐在凳子上。
他心惊肉跳,不敢正眼看面具男,怯怯地问道:“这位爷,有话好商量。你是想要金银财宝,还是美女佳人?你尽管说,只求你放过我。”
面具男哼了一声,从怀里掏出一个环佩,扔到桌子上,冷冷地问道:“这个环佩你认识吗?”
李昌雄哆哆嗦嗦地伸出双手,拿起环佩,仔细地看了看,眼里都是惊恐,脸上顿时失了血色,哑着嗓子问道:“这是孝丽的环佩。我女儿还好吗?你把我女儿怎么啦?”
面具男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发出冰冷的声音,如同寒霜一般:“你放心,你女儿在大金,被封为莺美人,日子好着呢。”
听到这番话,李昌雄松了一口气,心里悬挂的石头稍稍落下来半寸。
面具继续说道:“不过,你女儿能不能继续过富贵日子,取决于你怎么做了。要想保住你女儿的命,最好按照我说的去做。”
李昌雄没有说话,只觉得头皮发麻。他竭尽全力憋住眼泪,心里暗道:我李昌雄纵横官场多年,没想到,今日却被这个素不相识的人拿捏,这样受制于人。
面具男双手抱胸,用不容商量的口吻说道:“当然啦,要是你做得好,日后大金夺得了江山,说不定因为你的功劳,你女儿会被封为皇后。到时候,你就是皇亲国戚。这份殊荣,你不想要吗?”
闻言,李昌雄心里悬挂的石头又吊了起来,暗暗念叨:虽然我反对和大金开战,但我不能卖国,我不能做大宋的罪人。
犹疑片刻后,他缓缓说道:“不行,我不能答应你,我做不到。”
见他不上钩,面具男也不着急,他知道打蛇要打七寸,李昌雄的七寸是什么?不用想都知道,是杜宝和杜丽娘。
须臾,他假模假样地说道:“我听说杜宝的女儿杜丽娘成亲了,新郎是柳梦梅,据说查清官盐失踪案的就是他,官家很是器重。他现在好像是防御使,五品官,品级比令公子要高得多。”
这番话让李昌雄的心抽动了一下,眼里闪现出怒火。见状,面具男知道自己的箭射中了靶心。他不疾不徐地继续往下说:“柳梦梅还很年轻,说不定哪天就爬到你的头上去了,你愿意被他当成泥巴,踩上那么几脚吗?”
李昌雄当然不愿意了,但他没有做声,愤怒的眼睛里透露出满满的不甘心。
面具男顺着话头说道:“要是柳梦梅和杜宝联手,你觉得你还会有好日子过吗?你上疏官家,让杜丽娘和亲大金,这笔账柳梦梅和杜宝肯定会和你算,到时候,你打算怎么对付他们?是靠你的那些朋友吗?据我所知,在得知令千金和亲大金后,你的那些朋友可是没有一个站出来帮你求情的。你觉得他们靠得住吗?”
一席话让李昌雄惶恐不安,一股凉意从脚底直冲脑门。他有些茫然,心里暗道:是啊,当初他们可是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替我说话,我就像是枚棋子,用完就把我给扔了。好歹我也是镇抚使,堂堂正正的四品官,竟被你们这样侮辱。
见他不说话,面具男摇了摇头,啧啧地揶揄道:“哎,被人当成弃子的滋味真不好受啊。”
顿了顿,面具男假装好意地说道:“俗话说得好,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你当初选错了队伍,跟了一群自私自利、冷漠无情的虎狼之人,现在又得罪了柳梦梅和杜宝,那些主战派是不会轻易放过你的。我劝你还是考虑清楚,多为自己想想,不要再次选错边、站错队!”
沉默半晌后,李昌雄终于开了口:“你给我时间,我要好好考虑。”
闻言,面具男暗道:还考虑?有什么好考虑的。不过,面上他不动声色,和缓了语气问道:“你要考虑多久?”
李昌雄迟疑地回答说:“一个星期。”
“不行!”面具男厉声打断,“我只给你三天时间。三天后,我来书房找你,把你的答案告诉我。记着,别跟我耍花招,令千金还在大金,要是你不想给她收尸,最好老实一点。”
说完,他打开书房的门,几个飞身,消失在了苍黑的夜色之中。
李昌雄走出书房,微风吹来,新鲜的空气让他的脑子更加清醒。他抬起头,望着苍黑的天幕,心里暗暗忖度:该怎么做?这一路走来,路却越走越窄,那些貌似和他称兄道弟的主和派,却在关键时刻选择自保,让他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身后却有柳梦梅和杜宝穷追不舍,如豺狼恶虎一般,要是被他们抓到,保不准会被他们撕得粉碎。而孝丽还在胡虏的手中,要不是杜丽娘和柳梦梅,孝丽也不会去和亲,说不定还能当上大宋的皇后,是杜丽娘和柳梦梅把这一切都给毁了。
一想到杜丽娘,他就气不打一处来,要不是当初杜丽娘拒绝了李伦乾,他也不会跟杜宝过不去,也就不会有后面的这些事。如今,杜丽娘和柳梦梅过着蜜里调油的日子,自己的女儿却远在千里之外,每天提心吊胆地伺候金海陵王。这口气,他实在是咽不下去,恨恨地骂道:杜宝、杜丽娘、柳梦梅,你们为什么要和我做对?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和我过不去?
他望着黑漆漆的苍穹,没有一丝星光,东边的那几颗星星早就隐没了踪迹。他叹了一口气:眼下好像只有一条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