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朦胧渐开
太阳高高挂在空中，照着扬州城的石板路，晒得地面泛起一层层热浪。马车在积善坊停了下来，六人走出马车，十几个孩童围了上来。
就在这时，柳梦梅和万运鹏骑着马，从积善坊经过。他们本来是跟着张闻印的，却看到张闻印进了怡红院，估摸着张闻印是要在那里欢度春宵了，便调转马头，准备回悦来客栈。
看着眼前的情景，柳梦梅诧异万分。他从马上下来，清了清嗓子，说道：“真没想到，在这儿也能遇到杜娘子。真是巧啊。”
两人视线交汇，杜丽娘调转视线，心里暗暗叹了口气：怎么又是他，扬州城也太小了吧，走到哪里都能遇见。真是冤家路窄。
她定了定神，笑容干涩地打了个招呼：“确实很巧。柳官人，别来无恙啊。”
柳梦梅满心疑惑，不解地问道：“杜娘子，这是在……”
杜丽娘爽利地回答：“没看见吗？给流民送果子。”
柳梦梅站在一旁，看着杜娘子的一举一动，心里有种无法言表的感受。他惊叹一声：“真没想到，杜娘子这么有爱心，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杜丽娘白了他一眼，心道：又来揶揄人。她面无表情地问道：“敢问柳官人之前是怎样看我的呢？”
柳梦梅一怔，思绪回到了几个月前。第一次见到杜丽娘的时候，他只觉得杜丽娘不过是个大家闺秀，和其他世家千金一样柔顺乖巧、惺惺作态。茶楼相遇，他觉得杜丽娘伶牙俐齿、不可一世，跟乖巧完全沾不上边。马车上的相逢，杜丽娘虽然帮了她，但睚眦必报，偏偏当时他人在屋檐下，敢怒不敢言。寿宴上再次遇到，他觉得杜丽娘语出惊人，敢做敢说，让他不可思议、另眼相看。玩秋千被罚，他觉得杜丽娘古灵精怪，不像传统意义上的温柔淑女。这次送果子，他觉得杜丽娘有爱心，忧国忧民，让人心生佩服。他越发觉得杜丽娘有很多面，每一面都很吸引人。
他知道自己用词不当，急忙辩解说：“我的意思是，杜娘子和其他小娘子不一样。”
杜丽娘神色不变，淡淡地问道：“怎么个不一样？”
柳梦梅吱唔了半天，才答道：“关心百姓疾苦，没有因为自己是千金闺秀就看不起穷苦人民。”
杜丽娘依然面色不改，云淡风轻地说：“我只是出身比他们好，我又有什么资格看不起他们呢？人没有高低贵贱之分。”说完，她莞尔一笑，径自走开了。
柳梦梅呆立在原地，心中五味杂陈，有惊，有喜，有佩服，还有一种难以言状的感受，就像心里的弦被拨动了一下，他不知道那种感受叫什么。
就在这时，杜丽娘听见呼救声。一名女子一边高喊“救命”，一边仓皇地奔跑，后面跟着七八个五大三粗的男子。
那名女子见到杜丽娘，跟见到救命稻草一样，慌慌张张地躲到杜丽娘的后面。她双膝跪地，泣不成声地哀求道：“杜娘子，救救我，救救我！”
杜丽娘定睛一瞧，这不是小梅吗？她把小梅扶起来，焦急的眼中写满了关心：“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你告诉我。”
小梅泣不成声，呜咽着说道：“我爹娘把我卖到了满香院，我压根儿就不想去那里。所以，我趁着田妈妈和那些打手不注意，逃了出来。但我又不知道该往哪里逃，便逃回了积善坊。”
算算年纪，小梅也不过十三岁，正是豆蔻年华。普通人家的女孩子，到了这个年纪，大多像是含苞待放的花骨朵，但小梅由于经常忍饥挨饿，个头小小的，看起来像八九岁的小女孩，如同一颗还没长熟的青涩的梅子。
高倩如咋了咂嘴，无奈地问道：“你不怕你爹娘再把你送回去吗？”
小梅眼泪汪汪地看着她：“那有什么法子呢？我还能逃到哪里去？不过，幸好遇到了你们，你们就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行行好，救救我，我不想回满香院。”
杜丽娘抬起小梅的手臂，只见上面一道道的红痕，有些已经结疤，有些还渗出血迹。她心里一阵酸痛，问道：“这是他们打的？”
韩北宁看了看，摇头嚷道：“这也忒狠了吧。”
小梅点点头，哽咽着说：“我不听话，他们就打我。他们还用皮鞭抽我，有时候吊起来打，有时候打得我满地滚……打完还踢，对着肚子狠狠地踢下去，这一踢就能让人半天喘不上气……”
杜丽娘看了看小梅，只见她涕泪涟涟，浑身因害怕而发抖，抖得就像枝头上的枯叶一般，个头那么小，却要担负那么多，顿时心生怜悯，疼惜不已。
正说话间，七八个男子将杜丽娘、高倩如和韩北宁团团围住。见状，柳梦梅和万运鹏抽出宝剑，将几名女子护在身后。
为首的男子叫西门豹，身材魁梧，高大粗壮。他扯着嗓子吼道：“今天，我们是一定要把小梅抓回去的。各位，我劝你们少管闲事。否则，别怪哥们几个不客气。”说完，他走上前，伸出右手抓小梅。
韩北宁举剑挡在前面，毫无畏惧地喝道：“别在我面前大呼小叫，我才不吃你这一套。要是你们今个儿敢放肆，别怪我的剑不留情。”
“哟呵，敬酒不吃吃罚酒！”西门豹打了个手势，七八名男子举起刀，准备大开杀戒。
“慢着！”杜丽娘喝道。她定定地看着西门豹，平静从容地说道：“这样吧，当初满香院买小梅花了多少钱，我就给你们多少钱，我替小梅赎身了。”
西门豹打量了一圈杜丽娘，想了想，说道：“赎身的事不归我管，我就是一打手。要是你想替小梅赎身，那你还是得跟田妈妈说。”
杜丽娘点点头：“那行，你带我去找田妈妈。”说完，她压了压小梅的手背，微笑着安抚她：“没事，有我在，放心吧。”
小梅非常信赖地点了点头，跟着杜丽娘上了马车。笃笃的马蹄声渐去渐远，消失在积善坊的尽头。柳梦梅也想看看事情最终会如何发展，便跨上马背，和万运鹏朝着满香院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