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发现端倪
扬州的春天有个特点,就是雨水多。春雨濛濛,细如牛毛,天地间笼罩着一团雾气,空气里裹挟着泥土和草木的清香。雨水打湿了刚刚萌芽的嫩叶,叶子变得更加鲜绿,在微风细雨里轻轻摇摆。
听到官盐再次被劫的消息,杜宝火急火燎地赶到发运司。张闻印见杜宝来了,陪着笑脸迎上去:“恭迎杜公,这下雨天的,路不好走,杜公有事的话,直接派个下官过来就行了,何必亲自跑一趟。”
张闻印是发运使,掌管发运司。发运司是大宋设置的一个官署,负责通过陆运将货物,比如盐啊、茶啊、粮食啊、货币啊,从扬州运到其他地方。
杜宝瞪了他一眼,眼里闪烁着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你说,这官盐怎么又被劫了?你上次说劫匪人多,押运的人寡不敌众,我给你加派了人手,我还指派了捕头应小冲协助你运送官盐。为什么这次还是这样?”
张闻印一时语塞,仔细斟酌了下,堆着笑脸说:“杜公息怒,实在是这些劫匪太狡猾了。我这次派了两倍的人来押运,谁知道,劫匪的人更多。押运的衙役拼了命跟他们打斗,可根本就不是他们的对手啊!”
杜宝冷笑一声:“那下次就派三倍的人手,我就不信官斗不过匪!去把应小冲给我找来!”
没多久,应小冲急吼吼地出现在杜宝的面前。他拱了拱手,表情严肃地说道:“杜知州,你有所不知啊。这些山匪来势汹汹,人又多,怕是整座山的匪徒都下山了。他们见人就砍。抢到盐后,他们就消失了,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下官每次跟踪他们,跟踪到半路,他们就不见人影,线索都断了。”
杜宝本就是个很审慎的人,他一字一句地斟酌着应小冲的话。须臾,他转向张闻印,板着脸问道:“押运的衙役有多少人受伤?你带我去看看。”
张闻印点头哈腰地领着杜宝来到一间屋子,指了指里面的伤员说道:“这些都是受伤的衙役。还有一些……”说完,他叹口气,挤出几滴泪,“我都不知道该怎样把这个消息告诉他们家里人。”
杜宝看了看这些伤员,衣服脏兮兮的,仿佛刚从泥地里爬出来,上面被刀剑划烂了好多个地方,露出里面血淋淋的伤口,脸上、手上也是一条条血印。他于心不忍,心里酸涩起来。
一名伤员大声嚷着:“疼啊,疼死了。那些劫匪真不是人,下手真狠。”
另一名伤员脸色惨白,一只眼睛缠着纱布:“能保住一条小命算是老天开眼,可怜了那些兄弟啊。”
杜宝叹息一声,吩咐道:“好好抚恤这些伤员。那些丧命的,好好安葬他们,给他们的家属一笔抚恤金。”说完,他离开了发运司。
趴在屋顶上的柳梦梅目睹了这一切。柳梦梅是大理寺司直。
几个月前,从扬州运往泗州、海州、泰州、滁州、亳州、庐州、黄州、寿州、光州等地的盐车,在半路被山匪劫持了,造成这些地方没有盐吃,一时间盐荒四起,百姓面有菜色、全身无力、苦不堪言。
这件事让官家震怒不已,下令彻查。为此,大理寺卿莫元赫派遣柳梦梅前往扬州调查此事。在此之前,莫元赫曾派遣两名大理寺官员前往扬州,但这两人至今毫无音讯,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不知道是生是死。
柳梦梅引以为鉴,没有公开与各位官员打交道,而是暗中打探消息,秘密调查。
听说今天押运官盐时又被山匪给劫了,柳梦梅便悄悄来到发运司,进行暗中调查。他左瞧右瞧都觉得那些伤员不对劲,于是,他飞下屋顶。
这时,刚好有一名送饭的衙役经过。柳梦梅打晕那名衙役,看到隔壁的房间里没有人,便把他拖到那个房间,换上衙役的衣服。
柳梦梅整理好衣服,戴上面巾,走出房间。他挑着饭桶,来到了伤员的房间。放下饭桶后,他哑着嗓子喊道:“吃饭啦。”
伤员们纷纷围了上来,伤员甲好奇地问道:“你为什么戴面巾?”
柳梦梅用嘶哑的声音说:“今天不小心淋了雨,感冒了,怕传染给各位大哥。”
伤员们不再多问,看到吃的是土豆和腌菜,一时间抱怨声四起。
伤员乙一脸怒气地说道:“我们为他卖命,他就给我们吃这些,他娘的!”
伤员丙怒不可遏,快人快语道:“我们把自个儿伤成这样,他就这样对待我们,真他妈的没有人性。”他越说肝火越旺,简直要把屋顶给掀翻了。
柳梦梅好奇地问道:“各位大哥,你们这伤不是被山匪弄的吗,怎么说是自个儿弄的?”
此话一出,伤员丁赶紧向伤员丙使了个眼色。伤员丙知道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立刻捂住自己的嘴巴。
柳梦梅的心里更加疑惑,但他知道这事急不来,问得太急了,容易引起怀疑。他装出一副好心肠的样子:“各位大哥辛苦了,多吃些,吃饱了才能快点恢复。早日恢复,早日抓到山匪。”
闻言,其他伤员笑得前俯后仰。伤员乙忍住笑,说道:“有个屁山……”
话没说完,适才被打晕的衙役冲进来,嚷道:“我刚才被人打晕了,那人穿走了我的衣服。”说完,他用手指着柳梦梅:“就是他,打晕我的就是他。”
话音刚落,一些伤员立刻拿起刀剑。见状,柳梦梅抽出剑,跟他们打了起来。毕竟这些人都受了伤,对付起来不怎么费力,就在他快要突破包围的时候,一群黑衣人闻讯赶来。
黑衣人出手迅速,一瞬间把柳梦梅团团围住。一名黑衣人持剑劈来,柳梦梅闪身躲过。另一名黑衣人一脚飞踢过来,柳梦梅轻身跃起,一剑刺向那名黑衣人的喉咙。黑衣人的杀意更烈,接连出击,刀刀凶猛,柳梦梅用剑抵挡,不料左臂被划了一刀。他找到空档,随即双足点地,腾空跃起,突破了黑衣人的包围,轻飘飘地翻上屋顶,飞身离去。黑衣人在后面穷追不舍。
在一家卖刺绣用品的商铺里,杜丽娘正在仔细地挑选各种绣线。春香看着屋外连绵的雨,抱怨道:“雨天真不好,出门不方便,还要打伞,地上都是水,弄得我的鞋都湿了。”
杜丽娘不这样想,倒是挺乐观地说道:“雨天的扬州别有一番风味。如果说晴日的扬州是一个柔媚明朗的女子,那么的雨天的扬州便是一个浓淡有致的小家碧玉。”
春香点点头,附和着说:“小娘子,你这个比喻真是太绝妙了。”
两人买好绣线,付了钱,走出店门。春香撑起伞,粉色的伞面,像飘在水里的一朵花瓣。细雨把石板路淋得锃亮,像上了油似的,两人挽着胳膊,一步一小心地向马车走去。
春香打开雕花的车门,杜丽娘刚进入车厢,便感觉到有一把剑抵着喉咙,一个低沉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别叫!想活命的话,就老老实实地按我说的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