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十指交扣
暮鼓声又响。
温玉花裳各自抱着一沓书跳下马车。
今日收获颇丰，终于不像前几日那样茫无头绪。
柳清嘉提着还没换下的官服，揪着脑子里那点灵感，七拐八绕，步履匆匆推开书房的门，坐在书案前执笔写画。
高中毕业交卷的时候她差不多把脑子也交上去了，后来工作也不是地理专业，哪儿还记得这么仔细。
后回来的路上反复琢磨和陈观夏研讨的细节，不知打开了身体里哪个开关，浑身被电劈过似的，闪过许多碎珠子般的记忆，就差一根线串起来。
一奴侍照常来煮茶，柳清嘉最怕这个时候有人来打断思路，头也不抬说话：“茶就放在那里吧，没我的吩咐不许人进来。”
就这样，柳清嘉全身心投入工作。
在其位，谋其职。柳清嘉体会到了身居此等高位的不容易，在这不容易中，又体会到了一点乐趣。
她非常享受这种为了做成一件事而投入的状态，就和之前工作一样，是其他东西给不了的充实和满足，且隐秘的期待最终努力结果所带来的成就感。
柳清嘉将能想到的、古往今来的所有治水方法记下来，不管有效无效，反面教材也是教材。
过两日沐修得了空，她还要去京城外河边找找那些纤妇、渔妇、河工等靠水近水的人去问问，毕竟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她这个半吊子还真不如靠水吃饭的人懂得多。
思及此，她重重呼出一口浊气，叠好散落的黄纸，提笔打算从第一页第一个开始，按照着华河特性改良。
门扉从外面推开，身形清瘦的男子提着食盒进来。
柳清嘉两弯眉毛颦蹙，不悦看过去，却瞥见盈盈鸢尾蓝，定眼一瞧是谁，才记起自己昨晚说过的话：
——正夫是外人吗？
戚暗竹合上门，和柳清嘉视线相撞，心里打鼓，耳朵滚烫，忙移开眼睛。
“妻主……”
食盒被置于书案边上的一张小案，戚暗竹掀开盖子，端出几碟小菜，瓮声瓮气就是不敢和她对视：“妻主昨天没吃，今天不能不吃了。”
柳清嘉把毛笔挂回笔架上，单手支着下巴笑吟吟，视线不曾离开过戚暗竹的脸蛋，起了挑逗念头。
“为何不能不吃，饿一两顿又不会怎样。”
没成想，戚暗竹眼里情绪黯淡不少，手指抠着食盒边边。
“不能饿，吃了饭才会有精神，才有力气。”
柳清嘉猛然想到戚暗竹小时候饱受饥苦，和狗同食，就连上回王赫章罚他，还是自己善心大发提了一嘴，否则以北方的早春寒，戚暗竹极有可能撑不下去。
因此，戚暗竹不舍得浪费粮食，每回吃饭他自己的小碗都是干干净净。
柳清嘉粲然一笑：“好，听你的，以后阿竹监督我一日三餐可好？”
戚暗竹眼睛弯成月牙状，一个“嗯”字回答的比霜糖霜还甜。
“你吃了吗？”柳清嘉把凳子移到小案前，习惯性地问了句。
戚暗竹摇头：“我等妻主用完再去用。”
“何必那么麻烦，坐下一起吃吧。”柳清嘉唤来奴侍，添了一双碗筷，“听管家说找了两位师长，如何？”
戚暗竹坐在柳清嘉左侧，小书案比圆桌小，距离也更近。
“师长都很好，和善中不失严厉，我学了很多东西，很开心。”
说话时流淌出来的感情神色真挚无比，他又不自觉主动说了好多好多课堂上的知识，以及自己的心得，开心的比小孩还小孩。
不得不说，现在的戚暗竹和之前的戚暗竹大不一样了。
柳清嘉看着他，觉得内心缓慢的被满足感占满，全身上下无不透出喜欢。
“明日上午是琴艺课……”
戚暗竹停住话，恍然大悟发现自己说得好像有点多，手指捏着筷子发紧。
叶听教过他规矩，在大户人家里讲究“食不言寝不语”，他刚刚却丝毫没注意。
“琴艺课怎么了？”柳清嘉估摸着有七八分饱就不再吃了。
戚暗竹摇头：“没事，刚才是我太忘形了，没了规矩，妻主别怪。”
柳清嘉张望房间，弄得戚暗竹也去看。
“这里除了你我，可有别人？”
“没有，妻主问这个做什么？”
柳清嘉：“既然没有别人，不守规矩也无妨，你我是拜过堂的夫妻，对我，不用这么拘束。”
见戚暗竹没回话，她伸出手指轻轻掐了一把他的脸蛋：“慢慢来吧，不着急。吃完了我们去花园里消食。”
戚暗竹赶忙低下头，用边上的头发遮挡发红的脸颊。
今夜的月亮格外圆润，清辉照人间，即使不用灯笼也能看清楚路。
只是散步，没让人跟着。
从上方看，柳府内花草树木、假山流水为主，像是在一个没开发过的地方盖了几间零散的大房子，不说移步换景，但常看常新，春夏秋冬各有滋味。
戚暗竹看着走的稍微比他前一点的妻主，产生一种隔世之感。
还是这个人，只不过如今不是白天、不是宴会、没有桃树宾客，其中，最大的不同就是，他终于能没有任何理由的站在她身边。
手背摩擦。
如羽毛扫过的感觉让手背发痒。
柳清嘉唇边浮起一抹轻笑。
两只手越靠越近，柳清嘉的手在又一次触碰后握住他的指尖，五指强势又温柔的分开指缝，十指相扣。
戚暗竹望着她的侧脸，全身发热，心脏猛跳，交握着的手生出薄薄一层汗。
踏上海晏舫，池面平整时候像圆盘，时而揉碎成星星，波光粼粼。风从水面上一过，挟着荷叶清香扑面。
戚暗竹挣扎着要松手，惹来柳清嘉的目光。
“出汗了，捂着不干净。”戚暗竹面色不安。
柳清嘉歪头：“那你亲我一口我就松开。”
她倒是没羞没臊，可怜了戚暗竹这个土生土长的，撇头看向别处，不给柳清嘉看他，同时嘴里喃喃：“妻主惯会拿我开玩笑……”
柳清嘉嘴角就没下来过，长袖下的十指缠得越发紧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