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改命
月明星稀,明天会是一个不错的天气。
苏嬷嬷擦掉下巴上的泪珠,眼睛通红:“……家主大有主公遗风,自小修身立节、克己奉公,文治武功一点就透,堪称不世之才,奈何自小和陈氏二女一同长大,视为亲姐妹,奴…奴实在不敢说啊!”
“奴答应过主公,要护着你平安长大,顺遂度过一生,这些风险奴万万不敢冒……”
柳清嘉扶着苏眠香坐下。
苏眠香看向那一轮上弦月,下嘴唇发颤,极力强忍。
这些年寄住在本该属于柳氏一族的红墙内,又日日看着仇人面孔,还要对仇人的恩赐奉若珍宝,苏眠香的那颗心不可谓不煎熬。
奇怪的是,柳清嘉心底也涌起切骨之恨,几乎要把她整个人吞噬。
温玉噤若寒蝉,她比柳清嘉大几岁,对当年柳昭之死有印象,只是不知里面居然有这么多隐情,照苏嬷嬷这么说,那大人才该是龙凤黄金椅上的那一个,皇姓也不该是陈。
“苏嬷嬷受苦了。”柳清嘉握着苏眠香粗糙的手,双眼含着无边恨意,不由自主,“嘉儿不会让母亲的心血付诸东流,也不会让恶人鸠占鹊巢,嘉儿在此起誓,失去的东西嘉儿一定会让陈氏百、倍、偿、还。”
苏嬷嬷泪眼称快:“好好好,其实在你出生那天,主公就找人给你算过命,这命格奇怪,奴也记不清了,只晓得算命人说:‘二九定乾坤’。”
“如果十八岁这一年没有异变,那这一生就注定走下坡路,落得个惨命结局。主公听了这话,不惜找来上百位术士为家主改命格,又大肆散财积福,看来如今,是有用的……”
苏嬷嬷细数柳昭为柳清嘉做的种种事,在她的描述中,柳清嘉不免触动。
如果陈珠没有陷害柳昭,原主也是个在爱里长大的孩子,将来也会是个造福万民的好女皇。
真羡慕啊。
“嬷嬷不用忧心,自月晚叛变、皇女府一事,我对陈观夏已有防备,不瞒您,此次前来,是有事想与嬷嬷商量。”柳清嘉让温玉把李双湾带下去看好。
说到正事,苏嬷嬷一改前色:“家主说,凡是能办到的,奴尽全力。”
“我想问宫中可有值得信任的人,此事关乎重大,不能马虎。”柳清嘉思忖:“最好是在养心殿前侍奉。”
苏嬷嬷凝眉:“这……”
“仔细想想。”
“有一个小宫侍,家主可还记得你小时候生病了也要赴约的那个,陈珠赐下府邸那天,他正巧被调到殿前洒扫,不知如今还在不在。”
“您是说……小望儿?”
苏嬷嬷颔首:“是的,我们搬离皇宫有几年了,贸贸然请求他人,难保不会走漏风声,望儿受过你的救命之恩,又有这么一段情谊在,是最适合的人。再多问一句,家主是察觉到什么不对了?”
“风韵您记得吗?”
“记得,未称皇前是陈珠手底下的人,颇受陈珠赏识,现在做了禁军统领。”
柳清嘉倒茶,先给了苏嬷嬷:“今天入宫,风统领提了一盒子甜点给陈珠,面容里带着一丝丝讨好谄媚,我直觉不对,便记了下来。”
“哼!”苏嬷嬷冷哼,“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她这么些年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最容易回忆年轻做过的坏事。”
“这样正好。”柳清嘉敛眉抿茶,“天色不早了,苏嬷嬷去用膳吧,我还有其他要事在身。”
“等等。”苏嬷嬷快步进屋,翻出一个旧锦囊,“这个拿好。”
托付给柳清嘉的瞬间,苏嬷嬷有种使命完成的感觉。
……
膳厅还亮着大片烛火,眼尖的奴侍看见柳清嘉的身影,忙招呼他人布菜。
“正夫,家主来了。”
戚暗竹收起小书,撑着桌子走过去:“妻主…咳咳……”太久没说话润嗓子,倒是被呛着了。
柳清嘉顺势握住他伸来的手,竟没发觉这动作有什么不自在。
“手这样凉。”柳清嘉将他的手包住,“下回我没来你就先吃,不用等着。”
“嗯……妻主看起来好像有心事?”戚暗竹小心问。
柳清嘉:“陛下对我委以重任,让二皇女协我写一份计策,这几天可有的忙了。”
菜端上来,戚暗竹拿着青瓷汤勺替柳清嘉盛汤。
“我会时时刻刻陪着妻主,妻主写计策,我就在一旁练字看书,还可以帮妻主倒茶。”他笑得柔软羞涩,“绝不会打搅妻主。”
饭后柳清嘉和戚暗竹去了书房。
奴侍换上新烛,确认无误方才退下。
柳清嘉在书架上翻找出有关河流汛期的书籍古籍,搁在红木书案上。
书案边上有一张新打的小书案,稍微矮那么几寸,戚暗竹入座,提着笔练字入神。
柳清嘉翻开大雍坤舆图,找到华河在何处,又去找更详细的华河图。
如今华河的治水方法还是一味的修建河堤,前朝不少人雄心勃勃,换来的是三年两决口,百年一改道。
这一桩,可是个大事。
柳清嘉横看竖看,眼睛都要看花了。
到了平常快要入睡的时辰,戚暗竹捂着嘴打了个哈欠,今天的字练完了,他又温习前几天学的两首诗。
戚暗竹倒了一杯安神茶放在柳清嘉手边,被成片开花的书吸引。
今日之事太多,柳清嘉没有死磕下去的心态,拿着茶杯小酌。
“妻主所说的要事是有关河流的吗?”戚暗竹双手搭在她肩膀上,不轻不重揉捏。
“还有月余就要到了华河汛期,事关万万国之根本,马虎不得。”
戚暗竹说出心里所想:“为何不让百姓离开,迁居他处呢?”
“‘一村唯两姓,世世为婚姻,亲疏居有族,少长游有群’,此种生活方式使得百姓对土地有非同一般的执着眷恋,除非极端严重的灾荒战乱,否则不肯轻易背井离乡。”
“即使为了躲避一时间的灾荒战乱的百姓,只要条件可能,又总是急不可待地回归故土。”
柳清嘉缓声说:“加上华河原野的收成占据大雍的三四成,所以迁居并不理想,待华河决口之后,百姓总是会返回家园的。”
落叶归根、乡土难离几乎成了众人一贯的心理定势。
“好了,天色已晚,该就寝了。”柳清嘉反手抓住他一只手,牵在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