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李双湾
回至柳府，柳清嘉侧头询问温玉：“在宫中可有绝对信任之人。”
温玉迟疑下，点头：“有是有，不过需要绝对能信任任用之人，还是得去问问苏嬷嬷。”
苏嬷嬷年长，总比她们会打算。
“去苏嬷嬷的院子。”柳清嘉步伐一转，踏上青石小道。
柳府未建成之时，苏嬷嬷就以喜静为由头，向柳清嘉求了一处僻静之地做院子。
苏嬷嬷五十有一，在人均寿命三十几的古代，算活得久了。柳清嘉心疼苏嬷嬷年纪大，恰巧有意让苏嬷嬷在柳府中养老，顺势应允。
绿釉色屋顶显露。
温玉上前推门大喊：“苏嬷嬷！苏嬷嬷在吗？”
无人应答。
“许是去给戚正夫找调理身子的药方了。”温玉难得打趣儿说。
柳清嘉无可奈何一笑：“那就离开……”
“呜呜……”
院子内突然发出断断续续呜咽声音。
风火雷电，柳清嘉想起苏嬷嬷近日怪异。
她寻着声音入内，推开一间堆放杂物的偏房。
“呜！！”
里面一个蓬头垢面，身着麻布旧衣的毁容女子用膝盖跪在地上爬过来，双手抱住温玉的靴子，咿咿呀呀不知道说些什么。
在那女子待着的地方，有几节断开的绳子。
“大胆！”温玉一脚把这人踹开。
她倒在杂物上，痛得五官拧在一起。
“啊……啊啊……”
柳清嘉双眉蹙起来，上前几步看清此人：“苏嬷嬷院子内为何关了这么一个人？毁容，还哑了。”
那毁容女子听到这声音，竟然不顾疼痛睁开眼看，看见柳清嘉那张和柳昭七八分相似的脸，双手双脚猛烈扑腾拖着身体后仰。
温玉拿下门后挂着的麻绳，把此人五花大绑起来。
“大人，接下来该如何？”温玉问。
原先以为苏嬷嬷喜静才要了这个院子，没想到另有隐情。
既然是苏嬷嬷费了心思藏起来的人，那证明此事不可能小，小心为妙。
“在这儿等她回来。”
柳清嘉一抚衣裙，坐在院内石凳上。
看见戚正夫有奋进的心思，苏嬷嬷开心的不得了。虽说男子无才便是德，可这京城中，谁家后院贵子不学《男德》、《男训》、《男戒》？谁家不学琴棋书画？熏香插花？
一个个比起来，那是不输风流才女。
且，当父亲的有文化，未来对孩儿也是大有裨益，这要是熏陶得当哦，以后可就省了一大把心思。
苏嬷嬷早年跟着柳昭征战四方，也算是见多识广，小故事手到拈来，又有趣又能学到东西。
“诚信乃立身之本，说出口的话就要做得到，家主自小深谙其道理。在皇宫内居住的时候，家主结识一在冷宫附近伺候的小宫侍，数九寒天，即使全身发热了，都还瞒着所有人，带着满衣兜的点心亲自去赴约，果不其然，回来后就大病一场。”
“这病的直到开春才好，我曾经问过家主，为何不找人替你去，或者过两日再去？”话至此，苏嬷嬷眼角漾起一抹笑容，“家主一板一眼告诉我，那小宫侍怕生，如果是陌生人来赴约，他说不定躲到地洞里去，再也不出来，况且说定了的事情，不能毁约。”
“春日酿成秋日雨……其实说来，家主也算是南方人。”苏嬷嬷回忆起往事，“幼时生在南方小雨连绵中，家主的心远没有如今利落，常常倚在营帐边看往来将士，偷偷和主公说希望世上没有战争。”
“后来主公夫妻驾鹤，女皇登基，定都京城。北风利如剑，布絮不蔽身，家主一人撑起柳家，独步朝堂，心智手段才越发毅然……”
戚暗竹好奇：“妻主是南方哪里人？还有……陛下和皇女都对妻主很好呀。”
“有些事，不能只看表面，或许有一天，你会懂……家主也会明白……”最后六个字苏嬷嬷说的极轻，轻到戚暗竹都没发觉。
戚暗竹伏案练字，他每天都要练几帖，现在又加了两页。
写到日沉西山，再不能看清字，戚暗竹揉着酸痛的脖子收好字帖，打算晚上再读一读之前学的诗句。
苏嬷嬷端来一碗黑乎乎药汁儿。
“妻主还没回来吗？”戚暗竹忽然道。
药碗被搁置在桌子上，洒出一点，清隽郎君慌忙站起想往外冲。
苏嬷嬷忙乎大半个下午，居然也忘了留意家主有没有回府，略慌张喊来奴侍询问。
早在一旁恭候的奴侍经过授意，如果苏嬷嬷在忙戚暗竹的事情那就稍后再说也不迟。
“苏嬷嬷，家主在您院子里喝茶呢。”
苏嬷嬷惊呆，身体僵硬同生了锈的机关。
“你好大的胆子！怎敢让家主等我这么久！”
奴侍连忙认错：“这是家主的意思啊嬷嬷！”
苏嬷嬷甩袖，健步如飞。
戚暗竹想跟上去，被奴侍拦下来。
“家主有令，正夫先用膳吧。”奴侍委婉说，“身子要紧。”
戚暗竹被奴侍请去膳厅。
偌大的膳厅，只是少了一个人，却好像变得格外冷清寂静。
戚暗竹搅动碗中暖汤，眉眼心不在焉。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都是妻主爱吃的。
戚暗竹端出那几碗，用水汪汪的桃花眼瞧着奴侍：“麻烦你了，把这几份菜热着备好，妻主喜欢吃的。”
奴侍软语：“家主最心疼正夫了，正夫先用吧，等家主忙完，菜不新鲜了，厨房会即刻做的。”
戚暗竹不善辩：“可……那我等妻主一起用吧，我还不饿。”
奴侍如何劝解，他不动如山。
戚暗竹放下勺子，拿出随身戴着的小书一遍遍默读。
奴侍无奈，捧着一把莲花烛台放在他面前。
“正夫仔细眼睛。”
戚暗竹懵懵回答：“嗯，谢谢。”
夜色如水，桌上的菜全被撤下去温好。
另一边院落。
柳清嘉右脚边跪着哑巴毁容女，左脚边站着苏嬷嬷。
“苏嬷嬷请说吧。”柳清嘉收敛往日凌厉，气场神色柔和下来，“有些事不是能瞒一辈子的，我想知道。”
苏嬷嬷盯着哑巴毁容女，本微微僵硬的机关般的身体，仿佛被涂了润滑油一样活过来，那胸脯起伏的弧度越来越大，最后沧桑老练的眼睛落下泪一滴。
柳清嘉一下起身，关心备至：“这！苏嬷嬷……”
苏嬷嬷剐了哑巴毁容女一眼，恶毒地说：“不是看在你还有价值，你早就该下去赔罪了！李双湾！”
地下跪着的人一颤。
李双湾？
这名字有点儿耳熟。
柳清嘉仔细辨认，还是没有想起这张脸。实在是右脸毁容太严重了，或者原装货见李双湾时年幼记忆不深刻。
情到深处，苏嬷嬷一脚踩在李双湾的背上：“你对不起主公对你的信任！你！害惨了柳家！”
老沉持重的苏嬷嬷，在柳清嘉面前头一次失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