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华河汛期,濯缨亭
膳后,女皇召柳清嘉去养心殿谈论近日朝堂上的事宜。
“玉安,你带着柳戚氏去千鲤池、蓬莱洲、沧浪屿等地方去转转,熟悉熟悉,朕和嘉儿私下说些政事。”
陈玉安眼睛一转,乖巧行礼:“儿臣定然好好招待柳戚氏。”
柳清嘉和叶听对视一眼,叶听轻轻点头。
二人前往养心殿,身后还跟了一大堆宫娥宫侍,两人举着黄罗盖伞、两人撑着障扇、两人提着香炉,好不浩荡。
“微臣参见女皇。”养心殿外一女子身覆银色软甲,腰间别剑,在太阳下反射出阵阵寒光。
陈珠眉毛微不可察动了几动,平淡道:“平身。”
风韵将手里的食盒交给大宫娥:“这是微臣内人做的点心,微臣尝了,觉得很是新奇开胃,特地让内人做了新鲜的出来,还望陛下不嫌弃。”
陈珠呵呵一笑,看不出皮肉之下真正的情绪:“辛苦了,朕一定好好尝尝。”
风韵喜笑颜开。
“朕与柳相还有要事相商,你先下去吧。”
“是!”
柳清嘉静静地站在一旁,总觉得有点儿说不出来的怪异,这怪异在进入养心殿后更加坐实。
大宫娥将食盒放在角落的小桌子上,也不过问陈珠的意思,像是做了千百万遍,问了也是得到同样的结果。
陈珠不瞧一眼,入座书案前,拿起一张折子交给柳清嘉。
“你看看。”
柳清嘉接过,修长玉手打开明黄色奏折。
这是地方上报的奏折,通篇陈述与记录华河在本地的河段情况。华河是大雍国的“母亲河”,历朝历代都是又恨又爱的存在。
爱它丰富水源,养活了流经区域的农田,使得粮食增产;恨它是地上悬河,容易决堤,像一把悬在当地百姓头上的铡刀。
华河的汛期在七月至九月,以七月下旬至八月下旬为最高峰,华河流经区域的地方官每每到这个时候,免不了一番愁云惨淡,提心吊胆畏惧这个“母亲河”发脾气决堤。
奏折上大致内容是今年汛期恐比以往十几年还猛烈,特来请示。
原书情节也写过此事,是陈观夏和陈观秋的第一次正面交锋,二人皆想借着华河的事提高在民间的威望名声。后来陈珠让两人各自写一份解决华河汛期的计策,毫无意外陈观夏得到青睐。
只不过这回,陈珠为什么直接找她了?
“朕问过工部的人,尽是些治标不治本的老法子。”陈珠板着一张脸,真为这事儿感到脑袋大,“如果在汛期之前还没有办法,就只能让百姓搬离住所。”
华河附近都是种粮食的好地方,先不说房屋被冲毁,就拿今年粮食的收成来说,起码得少三、四成。
陈珠开口:“嘉儿啊,你知道朕对你寄予厚望,此事便全权交予你和观夏了,有什么事多让她去做,也让她多学点儿你的成熟稳重。可有异议?”
柳清嘉合上奏折,心下明了陈珠的意思。
柳清嘉拢起衣袖:“二皇女聪慧过人,假以时日定然一鸣惊人。但是关于华河汛期……此事事关重大,牵扯上万万百姓,微臣心里终究是没有十足十的把握……”
“哎!有朕在,放手去做便好,工部的人不行,朕唯一能相信的便只有你了。是何结果不要紧,努力去做就成。”陈珠扯下腰间玉佩丢给柳清嘉,“想查找什么拿着玉佩,无人阻拦。”
做不成,顺势打压她一党的焰气;做成了,提一嘴陈观夏,功劳就与她没多大关系。好个一箭双雕。
不过,这么大的局,可不能就两个人玩,你不是想提拔你女儿吗?成全你。
看完那本奏折后,柳清嘉心里有了小小苗头。
还是学生时期她就偏爱地理课,下完课后还时常查资料,以及和老师扯东扯西,其间就说过本国最大的地上悬河——黄河。
老师和她说过古代黄河治水方案,不知道可不可以用在华河上。
……
陈玉安随意自在行走在绿荫里,计划着如何捉弄一下身后这个畏手畏脚的人。
“这是濯缨亭,亭上的牌匾是柳大人十岁时亲自写的。”陈玉安后面跟着的宫侍说。
木制牌匾上字迹稚拙,可胜在气势磅礴,不似孩童该有。
陈玉安想到了一个让戚暗竹出糗的点子,阔步走入濯缨亭内:“你可知濯缨亭的含义?有何见解?”
在母皇指婚那一天,他就派人查了戚暗竹。虽说戚府上下都是老人,又被戚岚耳提面命过不许透露半点风声,但是阳光下又怎能藏住秘密呢?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陈玉安眼底的不屑和恨意犹如实质,要把戚暗竹全身穿成筛子。
此刻,所有人的目光汇聚在戚暗竹身上。
这句话经过一个抛物线落在地上,迟迟没有接住。
宫娥宫侍不是傻子,心里必不可免对这个柳相的夫侍生出鄙视。
原来以为柳相看中他是因为两人志趣相投,能把酒言欢谈天说地,所以才不顾阶级家世娶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如今,她们是真迷惑了。
陈玉安讥笑:“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喻世道清明和黑暗。柳戚氏这都不明白吗?”
戚暗竹袖子内的手指扣在一起,哑口无言。
“哎呀,你一定是没想起来吧,看本皇子,性格太急了,比不得你那么沉稳。”陈玉安拙劣解释。
真是一个草包,凭什么?!凭什么他就能嫁与柳大人!
陈玉安牙齿快要咬碎,换做是京城中随便一个世家子弟他都不会如此愤恨嫉妒。
“我来了。”
柳清嘉从后面拥住戚暗竹的腰,对他扬起一个柔和微笑。
“时辰不早了,五皇子,微臣还有要事,携内人告退。”
语罢,柳清嘉环着戚暗竹的腰离开,丝毫不顾陈玉安有没有话要说。
马车内,香炉白烟袅袅如仙子清雅。
“……妻主,我真的很笨吗?我给你丢脸了。”戚暗竹揪住柳清嘉绣着暗纹的宽袖,心里闷重到喘不过气。
这比被戚南阳和王赫章羞辱还要难受。
陈玉安那点小把戏,柳清嘉只听到一半,猜都可以猜的八九不离十。眼下她没有主动出言安慰戚暗竹,是因为有些事得他自己先去主动思考。
柳清嘉放下手里的书,抬眼四目相对。
“你只是错过了开蒙时间,比别人落后许多,这不能代表你笨。”柳清嘉娓娓说来,“而且,一个人的价值不仅仅取决于读书多和知识含量。每个人都是独特的,有不同的优点和天赋,比如叫文臣打仗,叫武将谋划,不消片刻就分崩离析。”
“读书是个积累过程,不能贪进,持之以恒,日积月累,自然就通透了。”柳清嘉眉眼温润有光,“好好静心,你想读书就去读,我自当全力支持你。”
“妻主……”戚暗竹眼角湿润,扑进柳清嘉怀里,鼻尖儿和小狗一样蹭着她,恨不得和她融为一体。
柳清嘉僵硬两秒才缓过来,洁白修长的手掌安抚般顺着他略带削薄的脊背。
“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