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那年锄头砸过桃
日子就在夏米这种稀里糊涂的满足中,过得飞快。
眨眼间,就到了1996年的双抢时节,该插晚秧了。
夏长贵从姜复文那借的贷款,没那么快还清。
甚至因为交了娃子们的学费、换季家里人换了几套衣裳,再买了种子、化肥这些,还有打牌输的,他压根匀不出来钱,还账。
何况,暑假过完,又要交学费了。
只能硬着头皮,多付点利息。
虽背负着巨额债务,夏长贵却并未觉得日子难过。
现在他的名气,已经在村子里完成了一个阶段性的提升。
有了稳定的病人群体,也就有了稳定的收入来源。
但即便如此,作为农民,还是离不开土地的供养,自然,也不敢误了农时。
最近几天,村子里都是一片忙碌的景象。
这种时候,就体现出大家庭的好处了。
比如,齐家堡姚大家,有两个儿子,算上已经进门的大儿媳,还有老两口,不过两天,家里的几亩田,就插完了秧。
和他们家挨着的一块水田,正好是夏长贵家的。
此时还是耕牛犁完后的样子。
一大早,夏谷、夏米就跟着父母来田间,跃跃欲试,也下了水田。
一个马上三年级,一个马上六年级,加起来,也顶得上一半个大人。
夏长贵很怕蚂蟥,但家里有四亩多的田,光靠陈美玲一个人插秧,有点来不及。
莫得办法,平时不下田的夏长贵,也得出一份力。
他在脖子上,挂着个小塑料瓶,准备用来逮蚂蟥。
长裤腿也放下来了,还穿着尼龙袜。
夏谷、夏米也有样学样。
唯有陈美玲不怕,裤管高高挽起。
没一会儿,夏家父子三人就你方唱罢我登场的接二连三吆喝起来:
“呀!我这裤管上定住了一条!”
“哎呀妈呀,这条蚂蟥好肥!”
“啊啊啊啊,爸爸,我被咬了,好痛好痛!”
是夏米在嚷嚷。
她千防万防,还是被蚂蟥咬了。
扯蚂蟥的时候带出来好多血,她一屁股坐田埂上,害怕得不敢再下水。
只有陈美玲,一声不吭,埋头苦干。
如果有蚂蟥吸在她小腿上,顺势一扯,扔别人家已经插好秧的田里。
陈美玲动作麻溜,不一会儿,一人就插完了这丘水田的一大半,秒杀父子三人的业绩总和。
大人要转移阵地,便叫俩小的扛着锄头先回家去。
锄头当然是夏谷扛,夏米就是个打酱油的。
行至山脚下,路过毛桃边。
望着一树青青的毛桃子,夏米感觉自己入了九星大法的定身阵:她就是那一动也不能动的阵眼。
“哥,我要吃毛桃!”
夏米瘦不拉几的小手一指,示意她哥,自己看中了某个桃子。
“不好吃不好吃,还没熟,走吧。”
夏谷连连摇头,对这些青毛桃子不屑一顾。
早在夏米不记事的时候,他就品尝过这种品相的毛桃子,那酸味,终身难忘。
这棵树背阴,又是晚熟品种,还得等些天,红了才能吃。
“我不,就要吃!”
夏米依然仰着脖子,一眼不错、饱含深情地打量着那些毛桃,动也不动。
“要吃也吃不到,我够不着。”
夏谷把锄头往地上一放,无所谓的说道。
他说的是实话。
俩兄妹现在都是小矮子,而这颗桃树,长了好些年了,不是他们能征服得了的。
“我不管我不管,反正我就要吃这个。”夏米不依不饶。
她回头看看她哥,道:“你不给我弄桃子,我就去找爸告状,说你不带我回家,自己跑了!”
说完,她甚至还得意地‘嘿嘿’两声,双手抱胸,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
也不知道她这么小,哪里学的鬼点子。
好像就是跟夏谷学会的。
夏谷听了,气得朝他妹翻白眼:好想打她怎么办?
“行行行,我给你想办法弄一个,好吃鬼!”
终究,没打妹妹,而是没好气地应了。
夏谷看了看锄头,觉得是个趁手的工具。
举起来便朝毛桃树枝砸去,也不管砸到的桃子,是不是他妹最中意的那个。
反正砸下来就完事。
夏米又站得近了些,期盼她哥那锄头挥向心仪的桃子,然而,很快就呆若木鸡。
因为锄头竟然朝着她脑袋掉下来了。
“啊啊啊啊!痛死我了,呜呜呜!”
她捂着脑袋,一屁股坐在地上,顾不得地上的石子磕得屁股疼,放声大哭。
夏谷心一慌:糟糕,惹祸了!
他毕竟人小,又在水田里干了小半天的活,耗去了不少力气。
锄头挥舞着立起来后,一时没把握住,砸到了树下等吃的夏米。
叫你贪吃!
夏谷赶紧蹲下来查看妹妹的头。
还好还好,没有血流如注,应该伤口不大。
他忙摁着她的手止血。
过得一小会儿,感觉血止住了,他依旧吩咐夏米摁着不要动,就飞奔着去叫夏长贵。
等夏长贵急急忙忙跑来,夏米的伤口已经止血。
只不过,小丫头一身脏泥,脸蛋还有血痕,头发被搓得乱糟糟,跟个小乞丐似的,着实可怜。
也就不忍心责骂她贪吃了。
没错,路上,夏谷怕挨骂,老老实实把前因后果早就交代完毕。
夏长贵蹲下来,拨开女儿的头发,细细看了看伤处。
还好,不是很严重,便哄道:“幺儿,头晕不晕?”
夏米想了想,道:“爸爸,好像有点晕,我想吃肉包子,可以吗?”
夏谷:你咋不直接说想吃肉,最好是红烧的,可香!
“好!你跟哥哥在这等着,爸爸去村部给你们买大肉包子!”
只要女儿不哭,别说肉包子,就是肉,也得买!
况且,等下回去要剪掉女儿的头发给她消毒,得先哄好了才能下手。
村里还没有哪家小闺女,剃光头的。
就算头上长了虱子,也舍不得剃光。
叮嘱儿子看好妹妹,就匆匆沿着田埂的小路,往村部去了。
等回到家,剪掉夏米的头发,才发现,她的脑袋上,赫赫然多了个大包。
夏长贵当时也没太在意,觉得就是肿了,消消炎慢慢的应该就没事了。
夏米自己还是个小屁孩,不疼就忘了事。
等过了好久好久,久到她的板寸头都比夏谷还长了,陈美玲给她洗头,无意间才发现,那个包,依旧没有消掉。
只是,夏米说她没啥感觉,大人也就没再当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