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过年盘缠一夜无
齐家堡，有十四户人家，大部分都姓齐，却也有两户姓姚、一户姓刘。
姚家有两兄弟，1969年发大水，从河边搬来的。
姚二家的小儿子，叫姚党管，今年上六年级，是夏谷大堂哥夏智的同学。
姚党管和夏谷玩的来，可不是因为夏智。
而是因为，夏谷是队上唯一一个在玩‘超级玛丽’时，能跟他匹敌的人。
小屁孩嘛，都争强好胜。
夏谷凭着精准的判断、敏锐的观察、灵活的操作，稳坐齐家堡‘超级玛丽玩家群’二把手的交椅。
今夜，他老子在牌桌上输红了眼。
他却在齐家堡‘大杀四方’。
最后，‘机主’姚党管不讲武德，凭着‘近水楼台先得月’攒的熟练度，再次将夏谷摁在了老二的位置摩擦。
直到姚家的大人催了几回，一群瓜娃子才恋恋不舍地各回各家。
都是齐家堡的娃。
夏家兄妹则还要走十来分钟的山路，回家也不洗漱，直接卷被窝睡觉。
不知过了多久，家里的门‘吱呀吱呀’的响了起来。
那是生锈了的铁门栓抽动时，发出的刺耳声。
陈美玲走的时候是从外面锁了门的。
夏谷都是带着妹妹，从正房的破窗户那，踩个凳子爬旧书桌上，翻进翻出。
这样的门户，毫无安全性可言。
门被打开了。
紧接着，是夏长贵的咒骂：
“都是你个背时鬼，老子出去玩下牌，非要跟着，老子要你管！”
接着，是陈美玲的低声啜泣，她被夏长贵扇了耳光。
“你还不晓得那符金是么子货？猪油蒙了心，信他的骗！输了钱只晓得打自己婆娘，算么子男人！”
“老子不跟你吵，你给老子闭嘴。”
“”
夏米迷迷糊糊，听到她爸妈的吵架，不过，她困得不行，翻个身，又睡着了。
她这个年纪，还不懂世事。
即便是夏谷，也抵不过身体的倦意，并未受太大影响，接着入了梦。
第二天早晨。
夏家兄妹从陈美玲的唠叨中，知晓了他们的爸爸，昨晚又输得‘打锣’，还欠了牌帐。
离过年没几天了。
原本说好，今天要去镇上，给他们一人买身新衣服的，泡了汤。
夏米身上这件粉色棉袄，不仅尺寸有点小了，胸前还被柴火星子烧了个洞。
棉絮都看得到。
解娭毑自作主张，好心帮她缝了个补丁：一朵大红色的花。
夏米对此格外满意。
夏谷的棉袄也有破洞，陈美玲缝过，但是，手艺不咋地，缝的皱皱巴巴。
夏米曾跟她哥提议：要不找解娭毑帮忙绣个花？
夏谷白了他妹一眼。
他一个大男孩，衣服补补没啥，绣花，不让人笑话吗！
不过，总归是小孩子，心里也跟他妹一样，对于过年可能没新衣服穿，很是失落。
好在，夏长贵很快就想到了解决办法。
“这是账本，你带儿子去要账，记得把每一笔都写清楚，不要接了钱又不销账，我再问别人要、别人会斥我！”
原来，是这一年村里那些赊账的医药费，还没去接。
本打算大年三十再打发婆娘去要的。
现在，得提前几天了。
还没称过年肉，别说到时串亲戚要送礼肉，自家人，过年也不能光宰几只鸡、捞几条鱼吃！
何况，大年三十、初一、十五，要用猪肉祭祖敬神。
“我晓得，没那么糊涂！”
陈美玲接过账本，又提了个布兜，拉着夏谷出了门。
留下夏米跟着她老子去出诊。
如果是陈美玲，兴许会放任夏米一个人在家，上解家玩个半天，甚至在那里蹭个饭。
至于大伯家，别说蹭饭，基本是到了饭点，灶屋门就会被陈小萍关上。
夏谷、夏米俩兄妹虽然人小，但这方面的人情世故，特别敏感。
因此，他们也不爱上大伯家。
哪怕，俩家的房子还共着一堵墙，挨着。
夏长贵宠溺闺女，自然不会让她一个人在家。
将夏米往二八大杠上一放，带着一起去出诊。
农村人都迷信，年前有病倒不像平常一样拖着，要赶紧治好。
只因从正月初一到十五，除非生死关头，不然都不吃药。
犯忌讳。
不少人正月里生病了硬扛着，只等出了元宵节，便急吼吼拖着病恹恹的身体来看病。
每每这个时候，人多得都要把夏米家的灶屋挤满。
所以，年前这几天，夏长贵其实挺忙的。
不过，出诊的路上，带着闺女，聊聊天，也不错。
夏米人小，加上挑食，整个人瘦得跟竹竿子似的，没几两肉。
到了难行的土坡路，夏长贵也让闺女在自行车杠上坐着，自己推着走。
“爸爸，你昨晚真的把我们的学费都输光了？”
夏米见夏长贵停下来歇气，便问道，语气里，带着股孩童特有的担忧。
“别听你妈瞎说。爸爸会给你们准备学费的。”
夏长贵轻轻地拍了一下闺女的小脑袋，示意她坐稳，又开始蹬自行车。
“可是，你为什么还不让妈带我们去买衣服？”
“你妈这不是帮我去要账了嘛！”
“那为什么不买完新衣服，再去要账？”
“”，夏长贵想了想，道：“那样，别人的钱都买衣服花完了，我们就要不回账了。”
“哦。那我们明天能去买新衣服吗？”
夏长贵：
闺女一心想要新衣服，怎么办？
“后天吧，账一天要不完，后天准叫你妈带你们去镇上买。”
夏米：好吧，她就再耐心的多等等。
后天，大年三十。
接连两天的要账，终究只要回来一半左右。
陈美玲和夏谷这两天，脚都走起泡了。
有的人家没人在，走两趟都没见着人。
大年三十这天，陈美玲带着孩子往镇上买衣服。
给儿女花的，夏长贵从不吝啬，她糊弄糊弄，能多报个二三十块的账。
夏长贵则提了对酒、一条烟，上东红九队姜复文家去了。
姜复文前头婆娘难产去世后，又娶了齐家堡齐围亮家的大女儿，齐喜梅。
齐围亮托人找关系，介绍姜复文到了镇上信用社上班。
现在，姜复文专管农村信贷这块的业务。
他经手的贷款，利息比银行高得多。
但是审批快。
夏长贵年后要进药，要交学费，过年盘缠也不足，没办法，只能找上姜复文。
他想着，就借几千块周转一下，来年年中应该能还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