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邻居兄弟孰有情
“送医？送医？你有钱吗？”
夏老汉站门口，堵住了六儿子的去路。
他脸色阴沉，似乎在极力隐忍什么。
一只手背在身后，那里攥着他包钱的方帕。
夏长有右手托稳了背后他五哥，左手摸了摸裤子两边口袋。
半响，摸出来三十几块钱，他的所有家当。
去年退伍的时候，部队补贴了400块。
一大半，他治疗皮肤病花费了。
五哥夏长贵得肝炎，借走了几十块。
加上自己也要吃吃喝喝，因为皮肤病太吓人，一直找不到活干，坐吃山空。
夏老汉看了下那钱，只觉得阵阵抽痛：这兔崽子，原来还藏着私房！
亏他还觉得老六可怜！
虽然父子俩是分开买油盐酱醋等吃食，但偶尔，他每帮人做成一单牛生意、拿了中人钱，就会涎着脸，找人要些别人不吃的牛杂碎，拿回来，煮熟了，叫几个儿子也吃一口。
尤其是老六，跟着他住一块，吃的最多！
“贵伢子自己不争气，你管他作甚！”
夏老汉虽然语气依旧不太好，终归是侧了侧身子，让开了道。
说完，还提着煤油灯，冒着寒风，骂骂咧咧的跟着出去。
“堂客，你把长贵家两个娃，抱咱家去吧！我跟着夏叔、长有他们，一道去镇上。”
甘强交代完甘嫂子，便也赶忙追了出去。
煤油灯留给了他婆娘，还有小儿子，给她婆娘打下手。
甘嫂子用夏长贵家的破棉袄，抱起夏米，示意小儿子牵着夏谷，帮忙吹灭了蜡烛，提好煤油灯，关门。
“妈，长贵叔家的这门栓，跟老鼠一样，嘎吱嘎吱的响！”
甘福来使了半天劲，总算将灶屋门外的门栓归位，落好了挂锁。
挂锁是夏谷找出来的，钥匙交给了甘嫂子保管。
一到甘家，夏谷像是终于完成了使命一般，看到椅子，扑了过去，坐下，秒睡。
“妈，他怎么这么快就睡着了？”
甘福来好奇地拨弄了下夏谷的耳朵，好凉。
“别吵他了，你帮妈开一下房门，然后也去睡吧！”
甘家姐弟三个，共用一个厢房。
里面有两张床，甘新爱、甘圆爱睡大床，甘福来睡小床。
不过，现在，甘圆爱很少回家，两姐弟倒是一人一张床，公平的很。
天亮后。
吃过早饭，甘嫂子生了火塘子，喂完猪，交代好夏谷守着火，看好妹妹，便带着甘福来上山拾掇柴火。
冬日的晴天，必须得出去寻柴火，做饭、烧水、取暖，都得用柴。
去晚了，好不容易攒了一夜的枯黄松针、沙树叶，就成了别人家的引火柴。
甘福来虽然长得敦实，但力气不小，能扛半担子引火柴了。
若是遇到冻枯死的树干，娘俩还能合力拖回家。
甘福来读书不行，干活却积极性很高。
甘家火塘旁。
夏谷昨夜惊醒来两回，后又怕尿床，忍了好久，终究人小、敌不过困意，才放心睡着。
此刻，听着木棍偶尔烧出的噼啪声，还有妹妹在地上一边玩灰、一边自言自语，他上眼皮、下眼皮过了无数招，终于打成平手，眯了过去。
当甘嫂子母子俩各自挑着一担、半担的引火柴，走到塘基的时候，忽听到夏米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叫。
“糟了，米妹子不是掉火塘了吧！”
甘嫂子忙将担子一摞，飞快往自家赶去。
心想，她帮长贵看孩子，可不能看出个好歹来。等长贵回来，还是将孩子交给老夏家的人看的好。
路过夏长德家门口时，差点跟挑着水桶的夏长德撞上。
夏长德纳闷，强嫂跑这么快作甚？
他也听到了米妹子的哭声。但小孩子哭，有什么稀奇？米妹子哭，更不稀奇。
这丫头，自从生出来，哪天不是从天刚亮哭到天灭黑？
甘福来见自家老娘跑得急，也有样学样，担子一摞，往家赶。
反正都到门前池塘的塘基了，柴火没有腿，丢不了。
陈小萍正好在屋檐下剁大白菜叶子，猪栏的猪饿得狠，闹着造反。
见甘家母子回了家，鬼鬼祟祟的跑到塘基，松针、沙树叶各抱了些，迅速回了趟灶屋。
放了柴，又若无其事的，坐在小杌子上，继续剁猪食。
夏长德将从塘里挑回的水倒进大缸，低声指责自家婆娘：
“堂客，你搞么子？也不怕人家看到？”
“我搞么子？我做的所有事，都是为了咱家！”
陈小萍头也不抬，猪食剁得呯呯响。
“太难看了！”
“嫌难看，你倒是现在多给老娘去扒拉回些柴火啊？！整天饭没少吃，干活跟人家强哥比起来，顶半个，还好意思说老娘！”
“你！哼，我现在就去山上砍柴去！”
夏长德说不过婆娘，回屋拎起柴刀，拿起扁担和捆柴用的绳子，气冲冲走了。
“呸！没用的男人！”
陈小萍翻起吊梢眼，狠狠地横了眼夏长德的背影。
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将余下的猪食剁完。
她可不是陈美玲，夏长德可不敢像夏长贵一样捶婆娘。
她陈小萍不仅亲娘勤劳能干，上面还有四个哥哥！
因是老来女，陈家丈母娘格外疼女儿女婿，一个月，总要来送回鸡蛋或者肉，咸菜、新鲜蔬菜更是用背篓背来。
逢年过节，还偷偷三五两块的，补贴女儿。
哪像陈美玲，亲爹死的早，亲妈是个有些智障的坡脚婆子，说话都颠三倒四，还有个刚成年的弟弟。
嫁的夏长贵，身体不咋地，脾气却更不咋地。
据说，陈美玲有叔叔婶婶，但叔叔婶婶没亲生孩子，领了婶婶娘家的一个女娃做养女。
陈美玲婶婶是个厉害的，对于大伯子的遗孀和一双遗孤，丁点都舍不得接济。
怪不得，夏老汉、夏长贵、夏长有他们，一个个都敢对着陈美玲吆五喝六。
这就是典型的，娘家没人，婆家吃人！
陈小萍嫁过来后，第一胎生了女儿夏柳，还算是老实了两年。
等第二胎生了夏智，也是老夏家第一个男孙，夏老汉再在他们两口子发生口角的时候，来指指点点，她连叽叽歪歪的夏老汉一起，挥舞着扫把赶！
气得夏老汉连她家门都不愿意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