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长贵吐血胃病犯
一个不到三十的年轻男人,婆娘跑了,若说不恨,便是骗人的鬼话。
夏长贵非圣人,也会被生活的潦倒打击到。
每当夜深人静,想起幼年丧母、家徒四壁、高考失利,自己体弱多病、孩子嗷嗷待哺,婆娘跑路,他也会仰头猛灌几杯白酒。
“造化弄人,造化弄人啊!”
醉意朦胧中,渴望有个人,能让他相信,活着不全是苦难。
这可不是啥粮食酒,全是靠勾兑出来的——劣质散装白酒。
村上小卖部,一毛钱能打一小竹筒。
身为医者,他知道,自己大病初愈,不宜饮酒。
身为男人,他无处发泄,借酒消愁。
只不过,抽刀断水水更流,借酒消愁愁更愁。
如此日复一日的泡在酒精里,终于,体质本就比一般农村汉子弱的夏长贵,倒下了,还顺带吐血。
幸而夏谷那时并不瞌睡,正在被窝里,想妈妈。
听到灶屋里夏长贵难受的呻吟,小夏谷忙下床去看。
然后,便是哭着出去寻人求助。
他已经4岁,小短腿跑起来,快了不少。
依旧是先去的大伯夏长德家。
只可惜,此时农村的八九点,也算夜深人静。夏长德一家四口,早已熄了蜡烛,睡下。
临近过年,寒夜漫漫,似乎尤为冰冷。
陈小萍要节约柴火,早早将夏长德父子三个赶上了床。
“呜呜,大伯,开门,呜呜,爸爸吐血!”
夏谷人还没夏长德家正房的窗户高,只能使劲拍他家灶屋门。
正房里。
夏长德一听夏长贵吐血了,翻身欲起。
“你干什么!”陈小萍一把将他拽住,不让他掀被窝。
她吃得多,比较壮。
相反,夏长德遗传了老夏家的劣质基因,又矮又瘦。
被陈小萍抓着胳膊压在胸口,不用脚蹬被子,就出不来被窝。
“长贵吐血了,你冇听见?”夏长德不满的小声嚷道:“快松开,别把孩子们吵醒。”
“你也知道自己有俩孩子?你五弟就是个病痨鬼,家里都没几个钱了,你现在出去,是要卖了猪栏的猪,给夏长贵交药费?”
“哪能!那是来春孩子们的学费,我晓得轻重的。松开吧,我就去看看,说不定冇得啥大事。”
“不许去!听听,都吐血了,能没事?忘了他肝炎还欠咱十块钱呢!你要敢去,我明天也学陈美玲,不管你们爷三个了!”
“你!唉!”
夏长德平时就争不过陈小萍,何况这会他理亏。
听着侄子又拍了两下门板,哭喊着跑开了,他幽幽地叹了口气,将整颗头都埋进了被窝里。
他害怕再听见什么,也不想再听见什么。
陈小萍像打了胜仗一样,冷哼一声,也继续默不作声,闭眼睡觉。
至于夏长贵,病不病、死不死的,跟她何干?
从夏长德家出来,有个小竹林,长了二十几颗大楠竹,还有一颗棕树,一颗槐树。
黑黢黢的。
夏谷虽然怕极,但依旧义无反顾的,穿过小竹林,拍响了甘家的灶屋门。
“强伯,强伯母,爸爸吐血,呜呜呜,爸爸吐血!”
夏谷大声哭喊着。
早在他拍门的时候,甘强两夫妻就醒了。
“这长贵到底是从小亏了底子,老生病。”
从温暖的被窝里出来,甘嫂子冷得一哆嗦。
“少废话了,快点出去看看吧。”
甘强面无表情,手脚却非常利索的,穿好了棉裤,又套上了棉袄。
比甘嫂子更快一步,扯开了灶屋门。
“呜呜,强伯,我爸爸吐血了,呜呜!”
夏谷以往是有些怕甘强的。
快五十的老大伯,脸上法令纹、川字纹都很深,又不苟言笑。
加上个头比他们老夏家的男人都高大,站在小小的夏谷跟前,很有压迫感。
但此刻,却根本顾不得害怕,扑上来抱着甘强大腿就嚎哭。
“哭什么!男儿有泪不轻弹!跟我回你家,别吵醒你新姐姐了,她明天早起。”
甘家大女儿甘新爱,在镇上读高中,因为寄宿费太贵,每天走读,从家到学校,要走快两小时。
是以比别人都要起得早些。
原本该放寒假了的。但甘新爱现在高三,老师说要补课。
甘家二女儿甘圆爱,才16岁,小学毕业没考上初中,已经在县城小餐馆打了一年工了。
工资几乎没有,但包吃住。
小儿子甘福来,小学六年级。此刻正兴冲冲的,也套着衣服要去夏长贵家。
“当家的,你提个煤油灯!黑灯瞎火,地面湿滑。”
甘嫂子一面指挥甘福来帮忙找煤油灯,一边找火柴盒。
等母子俩点燃煤油灯,甘强一把抱起夏谷,带着婆娘、小儿子,飞快往夏长贵家走去。
一出灶屋门,寒风像刀子一样,割得脸生疼。
夏谷在他怀里抖了抖。
甘强低头一瞧,好家伙,这娃娃就穿着条单薄的运动裤,上半身倒是穿着个毛衣,但没得外套,估计也冷得够呛!
“阿嚏!”夏谷适时打了个喷嚏。
甘强默不作声的用胳膊将小小的人儿抱紧了些。
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便到了夏长贵家。
就着煤油灯,甘强去看趴在桌子边上的夏长贵,甘嫂子则赶快帮夏谷找衣服套暖和些。
“福来,你去对门,叫一下夏爷爷和长有叔!”
甘强使唤儿子。
“哎,这就去。”
甘福来一个半大孩子,早就懂事了。此刻见夏长贵貌似真的吐了血,一溜烟便跑出去了。
小孩子视力好,就着微弱的月光,脚步生风。
甘强一边喊甘嫂子帮忙,将夏长贵抬到床上,一边留意了下夏长德家那边的动静什么动静都没有!
他摇摇头,找到夏长贵家的蜡烛和火柴,点燃。
夏米倒是睡得香,他们在屋里弄出来动静,小娃儿也依旧呼呼大睡。
很快,夏长有就先一步到了。
后面跟着腿短的甘福来、以及同样腿短却骂骂咧咧的夏老汉。
“要送镇卫生院了,长贵吐了血,桌子上酒瓶酒杯空着,怕是喝伤了胃!”
甘强一脸严肃的看向夏长有。
声音不小,他相信,紧跟而来的夏老汉,也是听到了的。
“送!强哥,借你家板车,我拉我五哥!”
夏长有二话不说,用棉被裹紧了夏长贵,打算先将他背去甘家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