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别做向日葵了。”
三日后，东京医院。
窗户拉开一个小缝，半透明的白色纱质窗帘被户外的风微微掀起，为温暖的室内带来一丝寒冷清新的空气。
正值深秋。
本就不算刺目的阳光在半透明的纱帘削弱下显得更为轻薄，微弱的光点倾洒在少年的雪白发丝，乍一看，他的身体边缘似乎发出暖黄光亮，恍若神明。
五条悟坐在病床边上，轻握住新垣悠没有插着针管的那只手。
白发少年睁着一双湛蓝眼眸，目光落在红蓝发少女苍白恬静的脸上，他久久无言，只是将新垣悠冰凉的手背贴近自己温热的脸颊。
经过硝子的反转术式以及医院的全力治疗，悠酱的身体已经没有大碍。
只是……她却久久没有醒来。
所有人心里都明白，他们谁也没有办法，留下一个下定决心去死的人。
腥咸海水呛入肺部，那感觉一定很不好受，可是红蓝发少女的身上，没有丝毫挣扎过的痕迹。
她没有求生意志，只想求得解脱。
也许，在她的心里，她已经葬身在漆黑冰凉的海底……所以，医生才说让他们做好新垣悠再也无法醒来的准备。
在某个瞬间，五条悟甚至有些理解夏油杰了。
这个世界，好像真的对悠酱很不友好。
都说爱笑的女孩运气不会太差，可悠酱这样一个一开始天然纯粹，梦想当勇士的孩子，为什么会被折掉翅膀呢？
坚韧、勇敢、真诚的人，不应该获得好运吗？
还是说，这个世界本就没有什么应该不应该，每个人的命运，都只是一个可以印在书本上，供人一乐的玩笑罢了？
白发少年闭上眼，用自己的体温温暖红蓝发少女泛着凉意的手掌。
呵呵，他才不信命。
悠酱是他从大海里抢回来的，怎么可能再也醒不过来！
拥有“最强”称号的五条悟，以“悟”为名，仿佛永远都保持着理性，他是经历事情可以获得成长的，在人间行走的神。
即使现在神明尚且年少，也拥有天神般清醒的认知，他一刻不停地思索着，无限扩展他的思绪。
他可是最强啊。
白发少年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到新垣悠时样子，那个可爱的，搞怪的，不在意他人目光，闪闪发亮的悠酱。
一见钟情，好老套的情节，却是实实在在地，发生在了五条悟的身上。
那时候的他，不太懂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只是单纯地想要贴近红蓝发少女而已。
不过，当时他的方式太过幼稚，嘴硬地说悠酱喜欢他，洗脑到自己都信了。
直到他与挚友长谈，才真正认识到自己的感情，其实，那个时候说“爱”未免太早，他只是单纯的“喜欢”。
因为他是强大自信的“六眼神子”，所以喜欢闪闪发光，丝毫不惯着他的悠酱很正常吧？
他长这么大，在咒专的时光是最肆意快乐的。
在当初的白发少年眼里，他以及他的同期，都是自由独立又嚣张的人，多好啊，四个人就这么一直走下去嘛！
也许是由于五条悟之前接受的是家系传承的缘故，被惯着长大的，封建家族的大少爷，在某些方面，成长得比别人更晚一些。
直到他从伏黒甚尔那里得知新垣悠不堪的过去，从稍稍看透一些表面的东西，比如，悠酱并不是他想象中自信发亮的少女。
红蓝发少女先前对白发少年表现得不惯着，是因为她真的不在意，她才不管什么御三家，什么六眼神子……
新垣悠的眼里，只有一个夏油杰而已。
及至五条悟看到的那张相片，才算触碰到红蓝发少女的真正内在。
与外表完全相反的，阴暗、惶恐、自卑、胆怯……
那时，白发少年的第一反应是——原来，这才是真正的悠酱啊。
五条悟在心里问自己，那他还喜欢悠酱嘛？
答案是——还喜欢的。
喜欢和爱，需要理由吗？就像做任何事情，都需要意义吗？
过去的一幕幕闪现在白发少年的脑海里，曾经的画面愈发生动，某个即将要冒出的想法愈发清晰——
无论是死前要他拯救悠酱的伏黒甚尔，还是决绝离开的夏油杰，他们都错了。
伏黒甚尔以为救赎是为新垣悠找到一个合格的光，夏油杰认为救赎是自己替恋人背负起一切……
其实，都不对的。
五条悟突然无比清晰的意识到，真正的拯救，不是成为红蓝发少女的光，而是让新垣悠自己闪闪发亮。
他也可以在悠酱醒来后，继续引导，成为她的第二个杰。
可若是这样的话，红蓝发少女永远都找不到自己，她只能一直做着那个可怜兮兮的，祈求他人光芒怜悯的向日葵了。
“滴答——滴答——”
药瓶悬挂在高处，透明瓶身里的褐色药液流尽。
白发少年动作轻柔，为新垣悠拔下针头。
他整理好红蓝发少女散乱的发丝，让人抱在怀里，按照医生的要求，用极其微小的力道按摩活动着她的四肢。
五条悟的下巴搭在新垣悠的头顶，一边动作着，一边小声跟她诉说着一些有趣的事，比如：
灰原现在恢复得很好，在家里学习厨艺；七海时不时去看望灰原，结果灰原厨艺一般，他倒是学了一手好厨技；硝子在歌姬的劝说下准备戒烟，还说要悠也跟着一起监督……
平日里喳喳呼呼的白发少年，此刻絮絮叨叨，他说遍了咒专的所有事情，又开始讲自己儿时发生的事。
说他第一次吃甜品时惊为天人，却还端着“神子”架子不表现出来，说他8岁时，杀穿一帮过来搞暗杀的诅咒师……
五条悟的声音越来越小，他看着毫无反应的红蓝发少女，一双湛蓝瑰丽的眼眸黯淡下来。
最后只得叹息似地，合上眼，喃喃自语：
“悠酱，别做向日葵了，当自己的太阳吧。”
就在白发少年以为新垣悠今天也不会醒来时，一道细微的声响传入他的耳朵：
“唔……这是死后的世界么。”
五条悟猛地睁开眼，他垂下脑袋，正好对上那双尚且迷茫的琥珀色瞳孔。
细碎的泪珠在眼尾处的闪烁晶莹，白发少年喜极而泣，轻声说道：
“不，是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