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年希尧自立江南一郡十三州，刘长卿封一字并肩王。二
郡守府。
“ 不知卫城主所来何事？” 李林儒正襟危坐。
卫敬摸着嘴边的胡须，看向一旁的郡守，他自是知道这位故太子的铁杆比自己更熟悉如今圣上，一定要来讲卫敬的为人，他除了忠于先帝外，几乎不参与皇权斗争，也不站队，与高致也是君臣之交，毕竟高致愿意上心北疆官场，也是当初先皇的受意。
“ 听闻北疆出了一位有从龙首功的奇人，此人年岁不大，却让当今圣上拜为异姓兄弟，唤做大哥？可有此事？不知道李郡守知道与否？”
李林儒心思透亮，垂目转动了一下眸子，拱手道，“ 有！下官见过，且与其结交相熟，只是圣上在未登基前让下官不要多嘴，不想过多引人耳目，这件事，还请城主见谅。”
高远夺权登基，他心里清楚的很，因为北疆最早收到高远亲笔书信的人就是他李林儒，在念读完书信后，这位老成持重的寒窗布衣，激动的一夜未眠，眼睛透亮，仿佛已经看到自己未来一片坦途。
果如卫敬所料，来时便已清楚，这北疆官场故太子余威未散，也庆幸这朝堂之中，读书人亦有重情之士，当即笑道，“ 既如此，能否请李郡守相约一番，这里有一旨帝都传来的册封，既然圣上如此看重此事，你我也不好太过随意，也好结识结识这惊奇少年。”
李林儒一听是高远授意而来，便不再装模作样，当即表示尽快邀约刘长卿，随后便命人安排卫敬的住处，接着准备晚宴，然后出门而去。
……
洞庭湖畔，如今刘长卿的府邸周边一公里之内是不允许随意进入的，已经被清河郡划给他，而且会有城卫在附近巡视，想要游湖或者出船捕捞的人只能去城门南那边的码头。
因为刘长卿本打算跑路的，所以把府中的一众人等遣散了，这次再回来，前后时间也只有半月有余，虽说危险还未结束，按刘文成的推测不会再有人冒着风险越境而来了，毕竟北疆龙脉之气已散尽。
此刻刘长卿正盘坐在卧榻之上，咂摸着嘴，“ 这仙女滋味好像是有所不同哈……”
一只玉足撩摸了一下少年的脸庞，娇柔声起，“ 哪里不同了？说来听听。”
“说不来，吸的慌，哈哈哈，可能和我体内产生共鸣了说不定。” 刘长卿一把抓住，亲了一口，随笑道。
“ 讨厌……”
自温意在北莽山脉成就阴仙果位后，刘长卿就内观丹田处的赤珠，色泽不但没有黯淡下去，反而还明亮了些许，只是盘绕的那条化蛟的蟒蛇却不见了踪迹，他满是疑惑想着等朱雀回来再去北莽山脉找它一趟，感应它的时候，没有什么反应，察觉不出喜怒哀乐，不知怎么回事，他想着先休整两天再去城中问问李林儒知道与否那草原图案是哪个部落，走之前最好可以的话就带上朱雀，这样更保险一些。
这两天是该好好歇歇，这半月之余都待着山脉里，都没宽松宽松，刘文成祂们几人都随着刘长卿一同回来，被安排住在前堂一处偏厅内。
祂心中虽有想法，但眼下发生的事情，只能转变方针，按刘文成最初的设想是少年借着气运以清河郡为起点，逐步掌控北疆，再由此为支点，北上可攻取草原魏国，南下可占南境统一晋国，祂为刘长卿制定的统战计划已经精细到如何分配将士，用谁打，怎么打，以及战后事宜，可惜少年志不在此，尤其要为温意散尽北莽气数时，祂也尽全力配合，甚至认为天数已变，直到李木的死，祂才确定了观测的夜象确实没算错，从而准备实施第一计策。
偏殿中，木台之上摆放着三五石雕，眼中冥光明暗闪动，几只黑影从里面漂浮而出，“ 文成公，接下来该如何？”
“ 天机不可泄露……”
……
咚！咚！咚！……
不一会里面传来一莺轻少女的声音。
因为最近的事情，导致张春华有些害怕，但又不愿意离开，当时有劝说过让她回张村算了，但张春华声泪俱下就是不走，周玉清也想让她留下，所以刘长卿没办法，只好让她也跟着身边，之前没有想过短期之内回来，就专门回了趟张村与张婶一家说明来由，实话讲自己要去南洲做买卖，留下两锭金子，说是提前给张春华的月钱，张婶开心坏了，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大的钱，喜眉眼笑的要留着他们吃了饭再走，中途还一直暗示刘长卿，为自己黄花闺女找个人家，按少年的情况模样要求着，张春华俏脸绯红，低头咬着筷子，刘长卿打着哈哈，一直没接话。
“ 嫩哪位，找谁啊？” 少女站在门里面，小心翼翼的问着。
“ 哦，本官清河郡守，李林儒，来找刘公子，今夜想邀请公子府上一聚。” 门口一墨绿长衫儒生打扮的中年男子，清声道。
“ 吱……”
门轻轻打开，里面站着一俏生生的少女，他自是见过，当夜刘长卿大婚，她跟着还为自己倒过酒。
张春华给李林儒微微欠身，“ 大人前厅稍等，俺这就去喊公子。”
“ 无妨。” 李林儒拱手一笑，提着底衫迈步而入。
走近前堂，便看周通盘坐在池边手拿棋谱，自顾自的下着棋。
李林儒眼中一亮，朝着周通便走了过去。
“ 哈哈哈，想不到周公还有如此雅兴，不如我陪公谈手一番如何？”
周通闻声而望，笑眯眯的站了起来，拱手笑道，“ 呵呵呵，李大人别来无恙啊，老夫也闲来无事，随意摆弄摆弄，怎敢与大人这行家比划。”
李林儒走近，扶着周通坐下，自己也坐在了旁边，拿着棋子便重新摆弄了起来，笑看着周通说道，“ 哈哈哈，周公莫作谦虚，今日叨扰是晚上想宴请周公与令郎来我郡府一聚，一来感谢前段时间周边村民的迁移安排，二来感谢令郎的慷慨解囊，许多百姓都自发的为令郎身旁的神鬼建了山神庙，就连清河城都建了一座，百姓们都念着你们的好哇，一下不让进山了，倒是影响了不少，现在好了，不仅允许百姓商行，在山脉外围采摘掏挖山货药材，也不用顾虑被野兽袭击了，您说我身为一方父母官，应当不应当设宴感谢您家令郎一番？”
周通自豪感油然而生，抚着须笑道，“ 呵呵呵，这都是长卿自己做主的事情，老夫晚上就不去叨扰了，你们谈你们的事情，我草莽出身，一介粗人，等下次，下次再说，哈哈哈。”
刘长卿走过长廊听到二人的谈话，笑着过来，看着李林儒又准备说些什么……
“ 无碍的，家宴嘛，对吧？李大人。”
“ 对对对！看看我，糊涂了！家宴家宴！哈哈哈。” 李林儒拍了一下手，顿时心里敞亮了不少，能让眼前这位与自己说出这样的话，说明已经不拿自己当外人了。
“ 那行，你们俩玩着，我看看玉清给我改的衣裳怎么样了，晚一会儿一并过去。” 刘长卿按住正欲起身的李林儒，吩咐张春华给帮忙上茶后便转身离去。
李林儒笑着点点头，与周通便挽起袖子，摆阵了起来。
……
内院西厢房，这里本是张春华和另外两名美婢，红袖，添香住的地方。
一些针线活儿和女红的用具都在这里，有时候她们自己买回来的布料想改个衣服什么的基本都是自己做。
周玉清之前就在家自己做女红，所以对做衣裳的事儿手到擒来。
刘长卿轻轻推开门扇，一股女儿香味迎面拂来，他站在门口看着那玲珑有致的忙碌背影，仿佛如当初那般，他不禁有些感慨，也就几个月的时间而已，如今境遇已是翻天覆地，正当他愣神儿的功夫。
“ 春华吗？替我把剪刀拿一下，顺便去喊刘哥起床了，大夫人已经神仙了，这刘哥怎么吃不够似的，歇一歇让他，顺便问问晚上想用点什么，还有……能不能改一下你的乡音，别总俺俺的，说多少回了。”
见背后不吱声，她停下手里的活儿，回眸一看，便红着俏脸，嗔了他一眼，“ 烦人，进门不说话，跟个哑巴一样，傻楞着门口做什么？”
“ 呵呵呵，看夫人忙，不忍打扰，就想这么看着你。”
“ 油嘴滑舌，姐姐呢？”
“ 她在盘膝修炼，说什么体内不寻常，不知道她。”
周玉清走近他面前，柔荑纤手在少年脸庞捏了一下，“ 你能不能省点力气？大白天的呢，光听你那驴声喊个没完，也不知羞。”
结果被少年一把抱入，用力在紧翘拍了两下，周玉清挣扎无果，就放弃了，两人就这样抱着。
“ 假如到时候我去了边境外，你就别跟着了，我不知道会遇到什么危险，所以你和爹安心在清河郡吧。”
周玉清抬头，美眸注视他片刻，又垂下了头，“ 也没有想过我们的处境变成这般，本想着可以安心待在陌玉坊过日子，就已经很知足了，我确实帮不到你什么，也就能为你添置两身衣裳了……” 说罢，抱着他的手臂又不自觉的紧了紧，埋头进他胸膛，身子轻轻颤抖了起来。
刘长卿很了解自己的女人，摸着她的头发，轻声细语着，“ 傻子，我这么怕死的人，也是为了我们将来能安安稳稳过日子，李木的死，我可以置之不理吗？那水无生能有一次，就有第二次！我不放心，他就像一根刺，从翻脸那一刻起，他就必须死！否则我实在难安。”
周玉清抬起梨花带雨的俏脸，抽泣着，“ 那我们走不就好了吗？干嘛还要去，那李木堪比神鬼之力都死了，你能行吗？你万一有个好歹，我可怎么办啊。呜呜呜……”
刘长卿自是明白她的心思，他也想一走了之，可是想到李木的死，又想到刘文成那一众人对自己眼神中的期盼，他清楚，不能就这样走了，起码得为李木报了仇才行，也算对自己良心有个交代，对各位有个交代。
“ 你放心好了，玉清，我什么人，你还不清楚吗？记得那会儿我去雪山帮他们采药的时候，我还不如现在，不是照样回来了？”
“ 那……那我跟着你一块去。”
“ 我有想过，但你不能去。”
“为什么啊？你身边这么多山神，带我一个有什么关系？”
刘长卿凝视着面前的碧月佳人，沉默片刻后，“ 李木修为境界已是玄通大成，在那人手里没有撑过半个时辰，可能有水无生的协助，但，你想过没，那边是战场，那不是江湖比武，也不是捉对厮杀，那是一个人死后，马上就要再上一个人的地方，连尸体都顾不上捡取，祂们固然强大，但谁又能保证我们面对的千军万马人数多于我方数倍呢？ 我现在也就五万兵力，万一对方五十万呢？再往上我都不敢想…… 你懂我意思吗？我们可以不顾这个国家的安危，但一定要走他们边境出去灭了那个部落，直觉告诉我，一定是敕勒川杀了李木，也只有他能这般凌厉，待我确定了那个图案，假如真是他，那我必须灭了他们部落，这是我说过的承诺，我必须要履行。”
待周玉清还想做最后的挣扎时。
“ 唉呀，玉清若一定要去，姐姐一定带着你，就是遇到危险的时候，在那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我也一定保护好你，咱们不管他的死活，你看这样可以不？”
两人侧脸看向门外不知什么时候坐在庭院里的温意。
周玉清红着眼眶没有再说什么，擦了擦脸颊，“ 刘哥你试试这件衣服，看看合身不？”
刘长卿正准备去接手，温意一把拿来丢他怀里，柔声道，“ 你回屋试去吧，我和玉清聊会。”
少年拿着衣服，轻声道，“ 待会儿咱们都去郡守府吃饭，晚上带你们俩去看花灯。”
周玉清没说话，转身坐到茶桌旁，给她倒了一杯水，温意眸子闪过一丝皎洁，坐了过去，柔声道，“ 玉清，这件事上，我和你刘哥想法一样，这次姐不能依着你胡闹，这个担心我实话讲就是怕有心人拿你作为要挟我们的软肋，如今我在此境界中，能感受到这北州之地，同等境界不下五位数，哪怕隔着距离遥远，直到入了此境界才感受天地之玄妙，万物之轮转，我只有你这么一个贴心人儿，自然不希望你出事，更不希望在这件事情上，我们有所顾虑……”
周玉清长出一口气，小手揉搓着手帕，低眉轻声道，“ 姐姐，我……我就是担心。”
女人最是了解女人，温意把她的手牵在手中，柔声细语着。
“ 咱们这个男人，从生到死，这一世只有你我二人，你不必想太多，不管将来如何，我们三人生死相随，待此事了，他不是说了么，要带着我们阅遍这大千繁华。”
周玉清微微抬头，红着眼眶，哭着就扑向温意怀里，把心里积压的情绪全部释放了出来。
温意眸光一沉，轻轻俯身跪坐了下来，慢慢拍着她的玉背，她抿了一下朱唇，轻声低语着，“ 玉清，什么都不要乱想，若他敢对不起我们，我第一个杀了他。”
她太知道此时周玉清的心思了，曾几何时，她也如这般，担心被心爱之人抛弃，那份爱意与思念让她撕心裂肺，她能与周玉清有共情之处正是因为曾经自己也是这般，所以她不愿意看她胡思乱想。
周玉清抬头美眸晶莹剔透，抽泣道，“ 打一顿算了，别杀了吧？”
说完，片刻沉默，两女又破涕而笑了起来。
“ 怎么事儿？我看看谁要杀我。” 刘长卿换好衣裳，躺在院中的竹椅上，抽着烟看样子是等了有一会了。
周玉清暼了他一眼，没好气道，“ 谁敢在外偷吃就让姐姐杀谁。”
“ 哎哟，我的天，谁的腰这么好哇，我真得哪天结交一番，在下佩服佩服。” 刘长卿没皮没脸的嬉笑着。
“ 好了，你也别跟这小无赖生气了，赶紧拾掇一下，瞅瞅，我们玉清这俏脸都哭花了。” 温意打趣着把周玉清搀扶起来。
“ 好了，不闹了，你们俩收拾利索了，晚上带你们吃完饭，看花灯，咱们再来个夜游洞庭湖。” 刘长卿磕了磕烟杆子，起身就先往外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