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水无生洞庭湖畔论大势，刘长卿欲用其血祭冥渊。一
一夜无话。
晌午，内屋的沉香檀木之上，刘长卿打着哈欠盘坐在中间。
左侧丰腴玲珑闭着美目，沉沉睡着。
右侧玉硕娇娥随着枕边响动，缓缓睁开皓月。
二人四目相对，那娇娥仿佛意犹未尽，欺身贴近，柔声细语附在耳旁，“ 待会儿妾身陪你同去，那老者若有半点心思，我们也可把他留下。”
少年点点头，“ 走，让玉清睡会吧，吃点东西，饿了。”
“ 唉，轻点，别吵着她。”
两人蹑手蹑脚爬下卧榻，穿戴完毕后便悄然离去。
门外，除了红袖添香两位美婢端着茶碗托盘等待着。
二人接过漱口明目后又递了回去。
刘长卿闲庭信步走在长廊，“ 春华呢？”
红袖低头轻语，“ 春花姐昨夜不胜酒力，她直到现在还未醒，其余人等皆是子时左右大醉而归。”
“ 旁的呢？”
“ 哦对了，昨夜水缸的酒都被山神爷们吃光了，太厉害了。”
温意莞尔一笑，“ 哪里来的山神？谁给起的？”
添香急着插话道，“ 大夫人，清河郡附近的人现在都这样说，传的可神啦！昨夜清河郡李大人和其中一位美髯公的山神爷聊了好多，听李大人讲还要在清河城每座坊里为这些山神爷盖庙什么的！”
几人左拐右拐的来到正厅，季二等人连忙鞠躬问好。
刘长卿点头示意，然后往中间罗汉床一躺，温意马上靠了过来，把他上身枕在自己腿上，用手指撩拨着他的后背。
季二等人收拾完正厅后，低头连忙散去。
“ 那这帮山神现在何处？” 刘长卿深吸一口气，吐出绵绵长烟。
“ 那些山神爷，子时左右见喝差不多了，便化作一阵风走了。” 两婢女俏生生的站在旁边。
“ 去让人准备点吃食，有些肚饿了。” 刘长卿拍着肚子，悠悠然说着。
红袖添香转身就出去备饭菜去了。
“ 这府上确实人觉着少了些，让红袖添香再找三五个来好了。” 温意撩拨着他的脑袋，柔声道。
“ 这家里的事儿全凭你俩自己做主，不用问我。” 刘长卿闭着眼享受着。
温意陪着刘长卿食了一些，这旋风筷子铲车嘴，温意的筷子要大于常人，虽说有为她准备，可她也就简单的吃了几口，基本都是刘长卿食了一大桌……
这气血似海，饭量也大。
桌面，风卷似残云，餐碟碗具叠成山状，吃完后，刘长卿嘴巴一抹，筷子一扔，剔了剔牙，打了个嗝。
温意眼若桃花，满是欢喜，给他递过茶碗，他漱口完毕，起身背手就走，“ 简简单单吃点得了。”
身后收拾残局的众人听后险些栽倒，好家伙～ 这位爷，这饭量，这是简单吃了点，这敞开了还不得端着桌子往嘴里灌么？
刘长卿最近不知怎的，嘴里似是淡出个鸟，可能大部分男人这是成家后都这样吧，他自己这样想着。
院墙的树上不知何时来了一窝邻居，斑鸟声声响起。
刘长卿感受着时节的气候，喃喃自语道，“ 该是夏天了吧？”
温意点头，“ 是啊卿哥，这已是仲夏时节了……”
刘长卿忽然脚步慢了下来，思绪飘向了极南之地，心灵感受到那一团火焰熠熠生辉。
与温意大婚时，他便坐在山顶高石传神与它，除了满是祥和，再没其他心意。
似感受到他的心意，朱雀此刻盘卧于太乙离山之巅，紫薇王树之中，鸟眸灰白闪烁，感应到刘长卿并没有危险后便又咕咕咕的鸟叫了几声，低头用鸟喙啄了啄翅膀里的翎羽，闭目养神，远远望去，这树杆上的紫薇花与羲和遥相呼应，霎时山巅之上，姹紫嫣红，七彩斑斓，神鸟此刻本源之火更加绚丽夺目，空气在此刻一瞬扭曲又恢复原样。
……
温意不知他此刻为何如此，但看到他仿佛体表散着白芒，她便想到了那只极南之地的神鸟，不稍片刻，见他睁眼，眸中似繁星点点，也不多问，便轻声说道，“ 我感受到那老者的气息，现在正在洞庭湖畔中央。”
两人泛舟朝着中央湖泊划去，刘长卿长身而立在泛舟之前，温意卧坐在中撑着俏脸好奇道，“ 典魏昨个给你使的那是个什么兵器？怎么看着像猖鬼众用的？”
刘长卿从异戒掏出来提在手里，他昨个是把玩了一会儿，此兵器似剑非剑，藏于鞘内，触手煞气阴冷之感遍走全身，长三尺三寸，宽一尺半寸，首部有些弯度，又似刀非刀，所以刘长卿讲它似刀似剑模样。
他把兵器递给温意，温意握在掌中，拔出兵器竟带出丝丝黑气，光芒照射此物，透着阵阵血光，似非人吼叫从鞘内传来，其身繁刻游龙飞舞，从握柄前处盘旋缠绕到底，开刃之处寒芒闪烁，铮铮鸣响不绝于耳。
温意举在手中耍了个剑花儿，再次收回鞘中，笑逐颜开问道，“ 打算给起个什么名儿？它有名字么？”
刘长卿摇头，“ 没想过，不如唤作，冥渊？即是以归墟猖鬼怨力所化兵器，鸣天下有冤之事，荡天下有怨之地。”
“ 好寓意，唤作冥渊极好！” 温意眸子一亮，笑靥如花。
刘长卿把冥渊收起来，抬头看向前处。
只见湖泊中央，水无生盘浮于水面半寸，笑呵呵的望向这一叶扁舟。
“ 小友，别来无恙呀。”
刘长卿撇了撇嘴角，“ 我们也就一夜未见，也不必这样挂念于我。”
水无生注视着刘长卿片刻，抬手挠了挠后脑勺，“ 怪哉，似被牵引江河之水溢满水缸却不落亦不被冲跨，怪哉。”
刘长卿知道他是何比喻，淡然道，“ 自是有些奇遇。”
一阵清风袭来，湖水微波荡漾，水无生眼角白眉被吹起，底座水波粼粼却不见起皱。
见他伸出狭长手指轻点湖面，顿时水面浮现出一张图来，他手边不知何时飘出一茶托盘，似被湖水推动一般，飘到刘长卿舟边。
“ 小友，浅尝一下这江湖水，洞庭湖老夫已许久未来了，今日品尝却是别有滋味。” 说罢手捏茶杯便送入口中。
刘长卿也拿起来饮入口中，似水似气，喝不出其中滋味，不知怎的稍后便回味出酸甜苦辣。
水无生见少年眉头微皱，便一手扶眉，哈哈笑了起来。
“ 这江湖滋味如何？”
“ 不咋的，不如我家的碧螺。”
“ 哈哈哈，江湖百般滋味，身处其中，便是身不由己，很多事情不是你想不想，人性复杂程度堪比这湖泊之水，你只是点出一丝涟漪，可能就会引起惊涛骇浪，小友身怀绝世神通宝贝，若江湖得知，恐小友不胜其烦啊。”
“ 这晋国的江湖，还有谁是敌手？话说回来，这江湖第三不过尔尔，已是拜服于我，剩其二者，姓甚名谁？难不成会专门寻我不快？”
水无生似把湖面作绸布，轻轻一拽，刘长卿船边的托盘茶碗便被扯了回去。
黑衣老人摸了一把脑袋，“ 江湖第一不是旁的，被敕勒部族称作草原上的海东青，敕勒川，独霸诸国半壁江湖一甲子，少有敌手！一身修为已是通天绝地，这江湖上，谁敢称自己是江湖第一，他定会来亲自杀掉。说来不觉可笑，你这晋国的江湖里根本没有所谓第一，哪个敢称无敌？谁敢言不败？ ”
刘长卿眯着狭长的双目，点燃嘴边的烟斗，吐出袅袅烟雾，“ 那又怎样？与我何干？他做他劳什子鸟东青，我又不图那个江湖第一，我俩也压根犯不上。”
“ 哈哈哈，话虽如此，你可知那草原柔然为何要让路与北魏攻打你们南晋？前方态势焦灼，破城指日可待，届时，覆巢之下无完卵。” 水无生仿佛尽在掌控，从见面开始，就一直压着少年，让他不得不跟着他思路走。
刘长卿鼻子里喷出两筒烟，不耐烦道，“ 光头老汉，你再这么打哑谜，我掉头就走。”
“ 哈哈哈哈哈，年轻人就是心浮气躁。” 黑衣老人望向刘长卿身后，眼中满是疑问。
“ 这敕勒川入通天绝地已久，可不得机缘，以草原之势勉强让他达到此境界已属不易，所以想更近一步就要掠夺他国气运，否则草原柔然怎么会和北魏如此默契。”
“ 嗯？” 刘长卿用力在船侧，敲了敲烟杆子，“ 展开说说，怎么个事？”
温意也是眸中疑惑，不理解他打的这哑谜。
“ 小友身上必定怀有镇国气运的宝贝，否则你这猖鬼夫人，断不可能抽走晋国一条龙脉气运，这晋国天下也绝不会让她成就通天绝地。” 黑衣老人直视少年，气势瞬间攀升而起，湖水无风起浪，顷刻水无生与刘长卿中间出现一道巨大旋涡，小船不受控制的开始旋转起来。
“ 哼！老狗休得猖狂！”温意冷声斥呵！玉手一拍湖水，小船周边刮出一阵寒流，以船体为中心瞬息冰面覆盖湖面三丈距离，两人之间的旋涡好似被水逆向翻绞起来，冲天喷出一道水柱四撒开来。
黑衣老人眸子深处闪出一丝波动，“ 呵呵呵，夫人果然好手段，不愧为猖鬼之首。”
一番试探后，水无生与温意一招便知彼此，他此刻确定晋国一条龙脉之气已被眼前少年占据，湖面再次恢复往昔，黑衣老人递出来第二道茶，飘至少年面前，“ 老夫打算与小友合作一番，不知小友意下如何。”
“ 有何好处？若是想躲着暗地里使绊子，我说实话，可能废点功夫，你今日是必须死在这里。” 刘长卿手提冥渊，站了起来，眼底浮现一丝狂热，他是真的想杀一杀这个牵着他走的光头老汉。
水无生，坐如老松，不以为然道，“ 你且听我讲完，再动手也不迟。”
见他未理会自己，便自顾自的说了起来，“ 这世上凡能达到陆地神仙境界的不过寥寥数人，北州三大势力之所以能屹立不倒也在于此，七个诸国，盛京段氏占其三，紫金山门占其三，只有西北的玄天洞与世无争，只留其一，而诸国皆有气数，过去他们不是没有想过覆灭诸国，但天道无常，非人力所能及，今朝灭了晋国高氏，明日还会出现李氏，王氏，只要气脉还在，那此地气数就不会断，除非你有掌控他们的手段。
紫金山门有一位，盛京段氏也有一位。
紫金山以武为尊，自认傲视群雄，无敌于北州。
而盛京段氏却老谋深算，韬光养晦，否则也不会以北州为棋盘与各路豪强谈手千年而不败，以宗族势力屹立巅峰。
玄天洞府在北州一直不问世事，修仙问道，里面妙人不在少数，风水聚气之物，灵丹仙药，奇淫巧技的珍宝更是数不胜数，对外号自己为玄天山人，位属北州西北以昆仑山为界线的高原地区，到了昆仑山脉便是玄天一脉管辖，玄天洞在昆仑主山，此山望气士掌整个西北气运，是西北龙脉所聚之地，所以也有【西北云霞玄天变】的说法。
但王侯将相谁愿甘拜下风？所以诸国与三大势力的关系都很微妙，彼此之间又有制衡，他们彼此约定，诸国相争不再出手，可气数是有限的，所以只要诸国出现苗头，就会来围猎，人死气数尽，就看这份气数是归还天地，还是有人窃取天机。”
刘长卿缓缓坐下，拾起那杯飘在湖面的茶水，一饮而尽，回味甘甜，轻笑道，“ 这天下熙熙皆为利往，说说看，你能给我什么，我又能让你得到什么。”
水无生俯身向前，扶在湖面，沉声道，“ 我要你帮我得到草原柔然的传承宝贝，我可教你如何让你夫人化作阴仙。”
“ 不划算，你先说出来，我听听值得不值得。”
黑衣老人长叹一声，“ 北莽山脉底下的蟒气已化蛟龙， 你夫人即是在此地得你气运入得通天绝地之境，若想以阴鬼成仙，势必斩龙方成。
否则这晋国天下的气运是不允许再出第二个陆地神仙了。
你确定要把机会让给她？
那就要想清楚了，十几万里的北莽山脉，这要是拔走了…… ”
“ 照你的说法，还有另一个？” 刘长卿心中已有所觉，眸子白光闪烁。
“ 否则是谁帮小友掌控这阴猖兵马五万鬼众的？难道凭小友这金刚之境？我之前只是猜想，直到看见你这些神兵鬼将后才确定所猜非虚，实不相瞒，直到看见你，我才动了贪念，那靖王传承可真是让人神往已久啊～”
水无生咂了咂嘴，“ 八百年前，靖王有救世之功德，所以当他得到镇国宝器之时，玄天真人在昆仑山飞升之际为靖王的宝器送入一滴先天精血，凭此宝器可夺造化，此世间独一无二，若小友不能助我成事，单凭现在的你，我怕是挡不住这人性贪婪，只凭神鸟与祂们，我怕还没法保你安度余生。”
刘长卿心中骇然，死老狗，果然没憋好屁！虽说版本意思一样，居然没有想过是这么回事，待高远登基后，我要问问他。
“ 唉，树欲静而风不止！我本无心杀你，没有想到怎么能从你这秃头老汉嘴巴里说出这样的话！” 刘长卿点头示意，左手朝天打了个响指。
温意眸子寒光四起，瞬间湖面阴风横飞一千里，顿时烈焰骄阳被乌云覆盖，狂风厮虐。
两万般若鬼面，马蹄腾腾作响，马喷响鼻，洞庭湖周遭万里，顷刻占满。
“ 哼，我倒要试一试，你今天能否从这里走掉！太岁头上动土，我看你是老寿星上吊活的不耐烦了！” 只见温意眼神冰冷，病态的娇容此刻越发苍白，似血红唇两侧似长出尖牙，手中银弓闪烁不止。
此刻，刘长卿，长身而立， 冥渊出鞘，直指对面盘坐在地的黑衣光头！
嘴里露出嗜血的疯狂，眼中杀意不断溢出，“ 光头老汉，今儿让我的冥渊尝尝你这通天绝地是何味道！”
“ 咻。” 一道黑光带着腐蚀的气味直奔他眉心而去。
水无生没想到这少年如此刚硬，躲过一击，但衣角被黑光波及，衣服瞬息腐烂，他顾不得其他，不退反进，手中化出一柄利剑，辗转腾挪直逼过来，刘长卿一脸狠色，照着他就劈了过去，一招触碰，如同碰在水中，不等换口气，水无生化掌为爪，温意一把扯回刘长卿，一腿狠扫他面门，水无生一招不中，掉头就跑！
刘长卿被拽倒在地，来不及爬起，“ 全军听令！ 我要这老狗，死！”
两万鬼猖骑兵得他号令，长器托在手，戟斧尖刃朝向前，纵马极速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