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福利院旧事二三(二)
千籁和其他孩子到底有什么区别呢?
她自己也不明白,是因为深渊病才独特,还是本就特别,又罹患了深渊病…
这种问题不是她这样的六岁小孩儿能考虑的,所以她干脆简单的想:“因为这个病,我才那么独特,我即使并不依赖她们,可我也想得到些许的温暖。”
角落里的女孩,就这样想啊,想啊,在沉默与越发的冷漠中度过了一天又一天。
像他这样的年龄,是最不该感受孤独的,孤儿院没有长辈的关怀,但应该有同辈的友爱,只是友爱诞生的温暖自千籁被送到这地方就没有传递给她过。
都是因为深渊病。
她暗暗想着,或许孤单些也好,起码这样毫不起眼,也不会再引起别人的欺负。
傍山福利院靠近横壑区,实际上离北冥也并不遥远,这是千籁从用餐时偶尔听见的交流里总结出来的内容。
深渊这个自她醒来便陪伴着她,让她感到熟悉又陌生的词汇,便如此反复在她脑海中出现,刺激着她的神经。
都说阿比斯市的人对深渊有着崇拜,有着向往,那是血脉中的探险者的低鸣,可饱受深渊折磨的千籁,对深渊又有什么态度呢?
至少,她是向往的,如果深渊真的有神明,她想质问祂为什么要剥夺她的视力,把诅咒施加在她的身上。
她想亲自去寻找答案。
于是,她离开了那个角落,开始往福利院的其他地方走去,在众人选择无视她的情况下,一个人“摸”清了福利院的样子。
最后,她找到了深渊的方向。
就在东边。
“快看,那里,那里有个人!”
“是那个瞎子。”
“她怎么上去的?!”
“谁知道呢,明明是个小瞎子还喜欢到处乱跑,万一摔死了,她的病不会传染给我们吧。”
“诶?!那要找老师过来,我可不想看不见。”
地面上的声音很嘈杂,千籁能感受到,越来越多的人聚在楼下看向她,目光带有困惑,带有担忧,她没有去理会,只是自顾自的爬着。
阿比斯市的春天,是多雨的,可晴天并不少见,但自千籁来到福利院后,她好像许久没有感受到过阳光的温度了。
正如她失去的温暖一样。
她努力地向上爬着,潮湿的触感带着些许木头的腐朽味陪伴着她,阴冷的感受让她想起来了。
昨天,对,昨天夜里,下了一场大雨,她还在雨里寻找着深渊的方向。
雨水浸湿了她的衣衫,她却浑然不觉,被找到目标的喜悦指引着,爬上了她从未有过的高度。
一个盲人怎么空手爬上高楼?
这是个对她来说不重要的问题,或者说是无暇顾及的问题。
五米,十米,十五米。
她的高度在逐渐攀升,清晨的低温用寒风抽打着她的脊背,化作丝丝冷意将她的体温不断剥离。
“好冷。”
她嘀咕着,仍没有放弃向上攀的动作。
“千籁!!!”
院长的怒吼声,有些怀念,在她存在感消失后有大半月没听见了。
实际上也没听见几次,因为院长对她的态度更多的是一种避退,只有在训斥其他孩子的顽皮时才会怒吼。
千籁没想到她也会有被吼的一天。
当然,这可没法让她停下。
“她往上爬的时候你们没注意吗?”
“谁能想到她一个瞎子还会这样乱来啊。”
……
院长斥骂护工的声音仍能听见,但千籁已然被高处的风声吸引了注意。
十九米…二十米,终于,她来到了楼顶,这个她听说的,福利院看风景最好的地方。
坐在屋顶,面向深渊,大概是被她的努力折服,一缕阳光也在此时,恰好破开了云层,落在了她的手中。
暖暖的,这是来自深渊的暖意。
虽没法亲眼看见,天晴后云雾翻滚的深渊绝景,但失去了同类的温暖的她,总还是感受到了新的,更为奇妙的暖。
她如是餍足地想着。
然后就因为感冒发了半个月的高烧。
高烧好后被院长用裸吊三天作为惩罚。
院长在她心中不是什么坏人,只是鄙夷厌恶她的深渊病,选择无视她的存在而已,千籁能清楚的感受到。
就是裸吊的感觉真的太糟糕了。
“想看风景是吧,明明是个瞎子还往那上面爬,算了…给我住外间去。”
大抵是怕她再次往楼上爬,院长找了个靠近北冥的,能打开窗看见深渊风景的屋子给千籁住。
那个屋子在福利院靠北边,翻窗出去就是围墙,围墙外面就是深渊,从千籁的心愿看,院长确确实实是满足她的。
那之后的生活稍微平静了些,她本来就没有太多存在感,在被安排到这可以说是扫帚间的屋子后,除了送饭的护工外,基本没人来接触她。
当然,这些都发生在护工事件之前,而护工事件的主角之一,就是千籁在这小屋子居住的时候遇到的。
那是在一天夜里。
她打开了窗户,按照她得到的知识计算,那会是个满月夜。
看不见星空,并不妨碍她感受月光映入窗户,落在她身上的特别体验。
“晚安,千籁。”
这个名字的由来她并不清楚,只知道在她醒来后,仅存的记忆告诉她,她就叫这个。
一个人住就不会有能够听到睡前故事的机会,所以她选择自己向自己晚安来度过一个个夜晚,这一天也不例外。
不过她希望,今晚的月色,莫要被乌云挡住,独居久了,她难免想要有什么陪伴她入睡,就算是月光这种无法真正触碰到的东西也好。
只是无法看见夜色的她,完全没能料到,这确实是个满月夜,而且还是非常罕见的血月。
猩红的光晕覆盖了原本皎洁的月,妖异的气息将那深渊的云雾染得通红似血。
阿比斯的市民们闭户不出,生怕这不祥的月光带来不幸,可这轮别样的圆月,伴着孤独的女孩入眠。
千籁能感受到,一种别样的温暖。
“所以是,为什么呢?”
温暖并不能治愈噩梦的伤痛,无厘头的梦魇给她展示了一副被家人抛弃在巷中的情景,许是心底的孤独被唤醒。
女孩的眼睛不禁落下了几滴泪水。
接着,便是温凉的触感从颊上传来。
“诶?!”
对盲人来说,陌生的气息是需要警惕的存在,就算那种触感不难受,甚至还算舒服也不例外。
千籁蹭的一下从床上坐起来,同时抓住了触摸她的物体。
软趴趴的,冰凉凉的东西,触感很奇怪,有些水润,而且还带着吸盘。
“这是,什么?”
她第一次碰到除人以外的生物,感受到手中物体的蠕动,她有些迷茫,空洞的眼中泛着些许不解的色彩。
不会是怪物吧?
可怪物为什么没有趁她睡着的时候把她吃掉。
隐隐约约,她感受到被她握着的家伙有伸出了手,然后…摸了摸她的脸。
“你在,给我擦眼泪吗?我…我不难受,我就是做了个噩梦,我…我。”
话到嘴边,变成了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