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我已经成年了
李红玲突然挤进屋，小声说：“是不是你那个死没良心老爹，又拿你威胁你妈妈，她走不开？”
宋乐眼眶发红。
李红玲不再多问，把一个不锈钢饭盒塞她手里。
“来，拿着，李姨给你打的饭，有你喜欢的西红柿炒鸡蛋。”
宋乐拿手里温温的，像极了她每次放假回来，妈妈下工时带回来的饭盒。
她湿润了眼，“谢谢李姨，我吃好了，把饭盒洗干净放您窗台上。”
李红玲连连摆手，又从布衣口袋里掏出个青苹果。
“这孩子，说什么谢，姨生病孩子们不在身边，都是你妈妈一日三餐送来，还背我上下走一个小时去卫生所看病，她都不让我说个谢字。”
“有什么难事，一定要跟李姨说，咱们街坊邻里都是热心肠，一定会帮你们母女的。”
宋乐忍着眼泪笑，“李姨放心，妈妈只是去姥姥姥爷家看望了。”
她不忍心告诉大家，妈妈不在了。
自从八岁那年，妈妈带着自己来到平潭镇，这里的人对她们母女很好。
这一住十年了，真心是远亲不如近邻。
骑车路上，风打在脸上，宋乐眼泪止不住往外流。
她再也没有妈妈了。
拐弯处，自行车车头撞到人。
宋乐擦一把泪，低头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唐宴按着车头，撩开她遮挡住脸的发丝，
“骑车不看路，撞到老人小孩怎么办。”语声略带沙哑与微慍。
“唐宴……”宋乐扑上去，泪眼婆娑。
“怎么是你，你吓死我了。”
唐宴轻拍她后背，“多大的人，还在街上哭鼻子，丑不丑。”
宋乐又哭又笑：“我的丑样子都被你看见了。”
唐宴无奈在她耳边吹口气，“撒手，你是女生，要矜持，路人都看着呢！”
宋乐耳朵一麻，缩起脖子推着自行车向前走，头都要低到肚子上。
唐宴不近不远跟在后面，眼神飘忽盯着前方。
宋乐推车走了一段路，回头说：“你要跟我到什么时候，你不回北京吗？”
唐宴已经点了烟，“就回去了，来跟你说一声。”
“嗯！”宋乐仰起脸冲他笑起来。
待宋乐走进一个老旧的卫生所，唐宴烦躁掐了烟，坐在自行车后座。
卫生所里，女医生听闻宋乐要买避孕药，忍不住拉她细细打探。
“小丫头，这药不能随便吃，你是买给谁用啊？”
宋乐羞涩，“我自己。”
女医生狐疑，打量她上下，脸上陡然升起一股怪味。
宋乐尴尬着说：“医生，我已经成年了。”
“成年又怎么样，女孩子要自爱，不要以为自己长得漂亮，就能在外面胡来。”
“多少女孩子一失足成千古恨，我看你也是读过书的，这些道理父母没教过你吗？”
“滥交朋友，快活一时，痛苦一辈子，看看屋里那一个了吗？就跟你一样被人毁了，年纪轻轻一身病。”
女医生突然一大串话数落开导。
宋乐从耳根烫，到全身发烫，匆忙拿出二十块钱。
“麻烦医生了。”
“要不了那么多，现在女孩子怎么都是这样，说了还不喜欢听。”
女医生找她十六块，不耐烦摆手示意宋乐离开。
宋乐离开时偷瞄屋内。
铁床板上躺着一个瘦小的女孩，看不太清模样。
但麻秆一般的手臂苍夷遍布，宋乐惊骇一眼，仓皇逃离卫生所。
见宋乐离开，女医生不屑地把钱丢进铁罐里。
虽说这年代，十八岁的女孩子当妈都有的。
但她还没见过哪个女孩子一个人来买避孕药的。
宋乐拿着钱，把药装进背包，灰溜溜跑开。
可她知道，身后有一双刺挠的眼睛正在批判自己。
所以当她看见唐宴若无其事坐在自行车上，她有些生气。
宋乐推车就走，唐宴问：“你怎么了，没买到吗？”
宋乐不回话。
唐宴一把按住车头，“我问你东西买到没有。”
声音有些大，宋乐惊愣一下，唐宴没有对她大声说过话。
“你有跟别的女人……”宋乐无法再说出口。
她紧咬住唇，把背包拉开，将药拿出来吞下。
药丸无色无味，一点也没有她想象那般难咽。
唐宴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转身向卫生所去。
“留在原地。”
冷寂的声音把宋乐吓得呆住。
很快，她隐约听见了尖叫声，桌子倒地的声音。
宋乐心惊，朝卫生所走去。
木门撞开，一个女人满面鲜血，捂头跑出。
宋乐认出她，那是刚才卖药的女医生。
女医生边跑边哭喊：“救命……有人杀人了……”
宋乐想去拦住她，可街上的人都朝女医生跑去。
他们有男有女，七八个，追问女医生发生了什么。
“在那，有个疯子，进来就砸，还……还要杀我。”
女医生口齿不清，手往卫生所指。
宋乐停下前进的脚步，回身看。
唐宴正扶着铁门望着她，白色衬衫的鲜血在阳光下显得那样刺眼。
宋乐恐惧后退几步，被跑过去的大人遮住视线。
人群堵住铁门，纷纷指责唐宴，并报了警。
宋乐抱着背包想挤过人群，人群里的大人把她推开。
“小姑娘站一边，这里有个坏人，很危险。”
人声吵杂，唐宴趾高气扬的嘴脸，让几个大人忍不住拳脚相向。
“臭小子，小小年纪学得二流子，没父母教，就得挨打。”
父母是唐宴的逆鳞。
他朝一人抡起拳头，那人直接倒地，人群惊呼。
两个高大的男人不再大意，立即把唐宴死死抱住。
唐宴虽然比大人们要高，可他精瘦的身体根本扛不过大人们的拳脚。
他被打倒，然后蜷缩在地。
不知道是不是唐宴真做了十恶不赦的事情，人人似乎都想上去踩一脚。
“警察来了。”宋乐扯着嗓子哭喊，“别打了……”
警察吹着哨子制止，看热闹的人群哄散，警察在追捕。
“唐宴……”
宋乐扑在唐宴身边，检查他的头部是否有受伤。
“唐宴醒醒……我是宋乐，你哪里痛……”
唐宴眯开半只眼，血红的视线中是哭泣的宋乐。
他想抹去令他难过的泪水，想跟她说别哭。
警察到来，他开口：“滚……”
宋乐耳朵撕麻，被警察拉起来。
“小姑娘，这个人很危险，你们认识吗？”
宋乐不知道最后是摇头了还是点头了。
打唐宴凶的大人们被带走，唐宴也被带走。
宋乐也被带走，因为女医生说她是失足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