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吉与不吉
上京城西狭街——
一乘正红色八人肩舆缓缓而行,期后足足七十二抬的嫁妆队伍绵延不绝。两队吹鼓手们十分卖力的吹奏着。
如此浩荡的送亲队伍,一看便出是显贵之家。
聚在周边看热闹的百姓们议论纷纷,“哎呦,这可是陈太府家的大小姐出嫁了?好气派的送亲队伍啊!
”嗨,若不是大离的刺客搅扰,这街上本该更热闹些!”
京城中出了大事——几名来自大离的刺客暗中潜入了皇宫,意图刺杀皇帝陛下!皇帝虽说安然无恙却着实受了惊吓,一怒之下严令京兆尹全力缉拿大离刺客。这几日巡城的士兵和京兆衙门差役们挨家挨户搜捕刺客,四处城门更是戒备森严的盘查往来之人。百姓们怕官差,连门都不敢出了。
谒者台陈太府的官职在京中并不算高,膝下只一个女儿。今日陈家大小姐出嫁,陪嫁十分丰厚。这对于上京百姓来说确是一桩热闹事!
“唉,这刺客一日抓不到咱们都得提心吊胆!”
“谁说不是呢,陈家的喜事办的好!咱们虽进不得陈家讨一杯喜酒喝,但好歹能沾沾喜气不是!”
众人议论间,也不知谁喊了一嗓子,“呦!不好了,对面那是谁家在办丧事啊?这不是撞克了吗?”
众人一转头,还真是!
对面也不知哪家出殡的队伍——打着幡披着孝,正沿着西狭街朝着送亲的队伍走了过来!
自古死者为大!
若谁家成亲之时遇到出殡的队伍,自是要让一步的。偏这西狭街今日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陈家的送亲队伍人太多,一时避无可避。
陈家的管家没料到会发生这事!正踟蹰间,对面就派人过来见礼了。
陈家大小姐坐在舆内,一手执扇挡在面前,冲外头咐道:“陈管家,咱们让开就是!”
陈管家道:“小姐,这围的人实在太多了,咱们没处让啊!”
陈小姐是知书达理之人,低声道:“既然没处让,那便退吧!”
陈管家犹豫道:“小姐,送亲的队伍哪有退回去的道理?再说红白相撞,这一退只恐不吉!”
“对面是出殡,棺材一出更没有退回的道理!听我的,退!”
陈大小姐一声令下,管家只得吩咐队伍后退。
“啧啧!到底是太府家的小姐,果然守礼!”
“你快看!那出殡的人家也退了!真是稀奇,今天红白之事对冲,两家居然都选择了避让!”
陈管家听得百姓议论,回过头一看,果真对面也退了!他对着肩舆请示道:“小姐,那家退了!咱们可是要继续走?”
“罢了!这条路不吉利,咱们便走其他的路吧!”
这一红一白两户人家竟都掉头走了别的路。
陈大小姐在舆内静坐。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忽然听到舆外管家淬了一声,“真是晦气!怎么又遇到他们家了……”
陈大小姐心内咯噔一翻,怎么又遇上了?!
若是一次相遇还可说是凑巧,可两次遇到同一家出殡,那可真真是不吉利了!
对面的人家也觉出不对了,一日之内撞到两次大喜之事,岂不是要惊得逝者不安吗?!
陈大小姐掀开肩舆的窗帘向外面望了望,她心内不安,忙向外吩咐道:“陈管家,你去跟对面家说,咱们送亲的队伍出西门绕城而走!绝不能再撞到他家了!”
陈管家也知事情严重,忙不迭往对面跑。
半晌,却见陈管家一脸为难的跑了回来,“小姐,不成啊!西门守军不让咱们出城,说是上京正在缉拿刺客,为防亲队伍中混进贼人不准出城绕行!”
陈大小姐眉头一皱,“那你去跟对面人家说,叫他们绕城走!想来他家也想再撞喜了!”
“说了说了!”陈管家忙回道,“对面那家也是个懂礼数的!一见到小人便赔了礼,还跟那守门的说他家愿意绕城而走!不过多行几里路,他们惟愿两家平安。可谁知那守门的也不叫走,说是送殡的人忒多,万一混进了刺客他们吃罪不起!”
“这是什么浑话?!”陈大小姐今日出嫁,连着撞见两回出殡的队伍,若是再撞见第三回,她可没脸再进婆家了!
“你去叫那守门的过来回话!”
陈大小姐本就一腔愤懑了。偏这时又走来两名官差,二人各拿刀剑压着一位衣衫褴褛的男子停在送亲的队伍旁。
陈大小姐一见更觉晦气,她一贯随和,可当守门的兵卒来到跟前之时她却没什么好脸色。
“我乃陈太府长女,我夫家是大鸿胪郑大人!陛下虽下令查捕刺客,可上京城并未戒严!尔等竟敢私自封锁城门,该当何罪?!”
城门令心头猛跳,心道无怪是官家的小姐,说起话来过来刀刀切中要害。他不敢怠慢,忙道:“回小姐,陛下虽然未下令关闭城门,但陈家送亲队伍有上百人,下官手下这些人查验不过来!若是走了贼人,别说是下官,便是陈大人也担当不起!”
“既然如此,叫送殡那家出城也可!”
“使不得!小姐不知,那家虽比不上陈大人的官职高,却也是在这京中做官之人!依着陛下的旨意,送殡之家若想出城需得开棺验明正身!小姐请想,那官爵之家怎肯开棺?”
陈大小姐冷笑,“这也不成那也不成!你们盘查人手不足,却要打我们陈家的脸面!”
进门的新妇三次撞白视为不吉,即便她贵为公主只怕也难为夫家容下!
想到为夫家不容的妇人是个什么下场,陈大小姐内心一阵恶寒——
她双眼紧盯着面前的门帘,浴火的双眼几乎要在上面烧出一个洞,她缓缓放下手中的扇子,沉声道:“陈家的面子你不给,那么荣妃呢?”
城门令吓得一缩,荣妃娘娘?!
楚王未曾封后,这位荣妃娘娘生有两子,是楚国最有可能登上后位之人。大楚之内,何人谁敢得罪荣妃?!
他嗫嚅道:“小姐您是?”
“我母亲是娘娘的亲姐姐,三皇子殿下私下里可是唤过我表姐的!”
娘哎!荣妃的外甥女!
这他可不敢得罪!
“小姐恕罪!不是小人存心刁难,可若是这样放您出城,只怕府尹老爷怪罪!”
陈官家忙道:“大人不必为难!出城前您可先清点送亲队伍人数,咱们出了西门入南门,中途经过的都是官道,您可派兵跟着咱们!待入了南门后再清点人数,只要人数对得上不就成了!”
城门令双眼一亮,忙道:“此计甚好!人一个不少,刺客自然也逃脱不了呢!好好,下官这就叫人开城门,送小姐出城!”
陈大小姐这才放下心来,她缓缓将手中扇子举起,透过帘子吩咐道:“叫那押着犯人的官差先走!今日是我大喜之日,我怎可和那贼人通行?!”
城门令忙对着旁边二人道:“我说你们还不快走!等着吃席呢?”
二人中矮个的闻言忙向怀里掏去,口中道:“大人,这是我等的押送文书!”
城门令不耐烦的摆了摆手,“谁有功夫看你那个?还不快出城去!走走!”
二人这忙不迭的带着那一身褴褛的囚犯走出上京城西门。
陈管家看着三人离去的背影叹道:“明明是个吉日,怎地如此晦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