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前因一
经年准备离开,暮雪却又一次拉住了他的手:“等等……我不要你去交换。”
他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我不会有事的。”
方褚拉了拉暮雪的衣袖:“且让他去吧,他此行的目的本身就是来帮你的。”
是啊,他好不容易从沧玉山回来救她,她怎么可以浪费他的心意。
暮雪默默地松开了手。
看着经年远去的身影,她的目光定了定:“咱们走吧。”
血月籍,拿不拿也无所谓了。
她就不信自己一个人找不出解开同心蛊的方法。
医馆门口,江渊撤去了油灯,命令着众人离去。
经年默默地跟在他身后,面色冷淡的看着这一切。
回了医馆里,江渊吹灭了油灯。他呵呵笑了两声:“你就不好奇,这里面装着的是什么东西吗?”
“人油,”他平静地回答,“这很难猜吗?”
中了同心蛊的蛊人,最后会慢慢变成一个只知道听话的活人傀儡,而他们的食物,则是人肉。
听上去有些恶心。
江渊把春鱼村的蛊人控制的很好,因为直到现在这些蛊人只用人油就可以安抚。
但是如果他还不收手,到最后会反噬其身的。他会被失控的蛊人,撕成碎片分而食之。
经年站在原地,平静地看着江渊用一口大锅熬煮着药材。只是难闻的臭味和苦味弥漫在医馆里,他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干呕起来。
“这就忍不住了?”江渊变戏法似的拿出一块面巾捂住了口鼻,瓮声瓮气地说着:“年轻人,还是太浮躁了。”
“那你为什么带着面巾?”
“你管我一个老头子做什么?”他哼了一声,似乎是故意的又放了几味其他的药材。
房间里的味道一瞬间炸开,像是带着苦臭的一拳,狠狠打在经年的脑仁上。
他忍不住想要往外跑。
江渊见人想跑,连忙吼了他一声:“站住!呕……”
“……”
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经年屏住呼吸看着他。江渊想故作严肃地咳了两声,却又没忍住又干呕了起来。
“……”
他直接丢下经年,自己一个人跑了出去。
经年想跟着跑,但是门却被人从外面关上了。他一只手放在门上,试图将门破开,可此时江渊的声音从外面传来进来:“锅里那些药,你可以喝,也可以不喝,随你的便。”
“但如果你想娶我的女儿,却连这点苦都吃不了的话,那我还是劝你放弃吧。毕竟强制打开这扇门,对你来说并不算难事。”
叹了口气,经年放下了自己的手,一副英勇就义地表情走到那个大锅面前。
里面的药泛着青绿色,还冒着一个又一个泡泡。扑面而来的苦臭味像是一记耳光,抽的经年想要翻白眼。
这东西……真的能喝吗?
“不用多喝,一口也行。”站在门外的人好心提醒道。
“呕……多谢……呕……伯父提醒。”
经年天生畏苦。
颤颤巍巍地从锅里舀出一勺汤药倒进了一旁放置的碗中,他捏着自己的鼻子灌了下去。
苦,很苦,特别苦。
不过意外的是,药里并没有那诡异的臭味。
他的五官皱成一团,撑着一旁的墙勉强的站定。也许是药劲上来了,一阵天旋地转,他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
隔着门听着屋里的动静,确定人已经倒下的江渊推门而入。他的手上还提着一把刀,径直走向了经年。
“要不是看着她挺喜欢你,我又何必去做这些。”江渊叹了口气,却又忍不住干呕了一声。
因为医馆里的臭味还未完全散尽。
“……”
罢了罢了。
次日,春鱼村外。
暮雪皱着眉头坐在一棵树下,她已经快一个时辰都没有说话了。
任丞秋在不远处遛马逗鹅,方褚则坐到了她的身侧:“还在想昨日的事情吗?”
暮雪叹了口气,摇摇头:“没有,我只是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留下经年。”
难道仅仅是因为经年天资好,可以用作最强的蛊人吗?
可如果这样的话,他需要那么多蛊人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不过,”方褚话锋一转,他有些犹豫地问道:“江渊他真的是你的父亲吗?”
忽然提及这个问题,暮雪垂下了眼睑。她欲言又止,最后却还是慢吞吞的点了点头。
那个曾经,真的太过为难,以至于她现在都不敢去回想。
那是母亲最后一次替暮雪梳妆,温柔的动作就好像羽毛轻轻的拂过她的发间。
一对可爱的双髻,点缀着槐花样式的发绳,身上的青黄色袄裙活泼又可爱。
那时江渊只是一个普通人,拦不住那么多激动的村民。他能想到的办法也只有跪下,祈求这些疯子能给他的妻女留下一条活路。
外面父亲的磕头声被村民愤怒的吼声压制了下去,那些人叫喊着让母亲去死。
小暮雪紧紧的揪着母亲的衣袖,小声哭泣着:“娘亲,我害怕……”
对于外面的吵闹声,蔺清雪置若罔闻。她和往常一样,摸了摸暮雪的脑袋,温柔地安慰她:“小雪不怕……”
“祸是我闯下的,理应由我一人承担。只可惜连累了你父亲,还有你……”曾经那双盛着星河的双眸此刻蓄满了泪水,“娘亲只求你不要恨我……阿渊不要恨我……”
一支支火把扔到了屋子上,大火开始吞噬着这个曾经美好的小家。
她将暮雪抱进了怀里,吻了吻她的额头:“小雪不怕,娘亲不会让你出事的。”
那场临近雪夜的大火,一点也不温暖,只会将她灼伤。
她被母亲藏在了父亲挖的地窖里,怀中还抱着蔺清雪的枝节。
现在是她的枝节了。
大火过了很久才熄灭,暮雪抱着那个快有她一半长的枝节从地窖里爬出来时,这里只剩下了一堆灰烬。
母亲已死,父亲也不知所踪。
她无助的哭泣着,可也只敢小声地哭泣,因为她害怕自己招来那些村民。
后来她成了一个小乞丐流落到奕安城,那身衣裙成了她唯一的衣服,脏的看不出原本的颜色。枝节被她紧紧抱在怀里,一有人想要碰她就像一只炸毛的小狮子。
直到……
直到一双云锦纹的小靴子停在她的眼前,她警惕地看过去,那是一个比她大不了多少的小孩。
他披着带毛毛边的大氅,衣着清俊又贵气,估计又是哪家富人的孩子想来打趣她。他蹲下身看着暮雪,声音轻轻的:“你和我回家好不好?”
暮雪并不理会他。
直到他拿出一只鹅黄色的荷包,上面绣着槐花的纹样。暮雪的注意力这才被他吸引,直直地盯着那只荷包。
槐花……幼时家中有一棵粗大的槐花树,蔺清雪总爱让江渊在树枝上吊起一个秋千,然后陪着暮雪玩闹。
“你喜欢吗?”小孩蹲下身,晃了晃手里的荷包:“原本我想赠你一些银钱……如今你只要和我回家,这个荷包我就送给你,好不好?”
她许久不曾说过话了,那一次却小声地说:“好。”
“那好,我叫年清安,你记得了吗?”
“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