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前因二
除夕没过几日，天气依旧很冷。大雪静静地落于奕安城，每一道刮起来的风都好像是一把刀子，狠狠地剜去人的皮肉。
大部分衣衫单薄的乞丐们要么躲到避风口，要么蹲在破庙里。
只有那一个小姑娘，抱着一根黑漆漆的铁棍缩在墙边，不知道躲避。
所幸她还活着。
年清安把人带回了府中，命人将她带下去洗漱。
再出来时，小姑娘穿着一身鹅黄色的衣裙，打扮的漂漂亮亮的。
只是那根铁棍依旧不离手。
一旁的侍女想要接过去，但是被小姑娘给凶了，也只能作罢。
年清安摆了摆小手：“不必在意，她喜欢就让她拿着吧。”
说着他将那只荷包递给她：“这是我答应你的。”
小女孩眼睛亮了亮，小声地说了句：“谢……谢。”
“你叫什么名字？”
“江……江……”小姑娘慢吞吞地说着，倒不是不记得自己的名字，只是她许久不曾说过话了，竟也变得不会说话了。
“江江？”年清安眉眼弯弯，露出一口白牙：“很好听。”
行吧，江江就江江。
就这样，江江成为了年清安的贴身小侍女。因为是年清安将她带回来的，她自然喜欢同他亲近些。
年家很大，可是人却很少，规矩也好多。
江江从来都没见过年清安和他父母长时间待在一起，每次见面似乎只有晨昏定省的时候。
他去见年夫人时，会规规矩矩地跪下，低声唤一句母亲。而年夫人则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往后不必日日都来。”
他去见年老爷……也许他见不到。每次来通传的下人都会让年清安等上许久，才姗姗来迟：“老爷还有事要忙，小公子且回吧。”
年清安虽然不说，但是江江总觉得他很难过。
明明他们很忙，却对年清安的哥哥很好。
对了，年清安有一个哥哥，叫年清昭。
年夫人原先是别家的夫人，因为姣好的容貌而被年老爷强取豪夺得来了。年清昭是她与先夫所生，怜自然爱许多。而与年老爷一起生下的年清安并不得她的欢心，连带着年老爷也不喜欢他。
江江忽然有些同情他了。
她上前拉了拉年清安的手：“不……不难过……”
摇了摇头，年清安微微一笑：“江江是在安慰我吗？”
她乖乖地点了点头。
后来年清安去找父母的时间少了许多。
他喜欢和江江一起，喜欢互相逗对方开心。江江笑起来很可爱，眉眼弯弯，甜蜜的就好像珍味轩里的甜糕。
其实原本他并不想救江江，冬日里冻死的乞丐并不稀奇，更何况他也没那么多善心。
但是那日，他忽然觉得抱着枝节的江江同他很像。
无人照看，无人在乎，无人依靠。
现在他们不需要这些了，他们可以自己互相依靠。
也许是怕有人传出些风言风语，年夫人勒令年清安把江江发卖掉。
毕竟没有人希望外面传自己管教不力，让一个贵公子与一个小侍女走在一起。就算她不在乎这个儿子，也在乎自己的面子。
但这一切江江都不知道，至少当时不知道。
她和往常一样，抱着一个半大不小的食盒去找年清安。
刚一走进屋，她就震惊地发现平日里粉雕玉琢的年清安此刻面色苍白。他无力地倚坐在小床上，唇边还带着淡淡的血迹。看见江江时，原本冷漠的目光如同融化的春水。他冲着她招了招手：“江江过来。”
她依言走了过去。
“我护住你了……”他小声地说着，“护住你了……”
也护住了他自己。
江江有些云里雾里，但还是乖巧的点头。
后来的年清安，渐渐地应了父母的要求，不再去频繁的晨昏定省。在外人眼中，他依旧是那个冷漠淡然的年家小公子。
只有江江知道，他其实并不是这样的。
“那……那个是我的糕点。”她小声地说着。
年清安朝着江江撒娇：“给我一点尝尝嘛……”
小年清安长得玉雪可爱，撒起娇来更是有一套。江江顶不住，红着脸看向一边：“那就只能吃一点。”
“好吧。”
如果时光能一直这样流淌下去，似乎也还不错，只可惜现实从来没有如果。
突然杀进来的邪教弟子踏破了年家的每一个角落，惨叫声伴随着鲜血，这里如同人间炼狱。
那是年清安第一次在江江面前显得那么正经。
他明明也没有多大，明明也很害怕，但是却依旧努力挥着那把快有他半身长的剑。江江也努力地抱着那根枝节，保护着年清安的后方。
可他们俩到底是小孩子。
年清安被人用刀划破了脸颊，踹进了死人堆里；半死不活的江江被那些邪教弟子抓了起来，最后被送去了血月宗。
血月宗里。
师父说，这一切都是蔺清雪的错，也是她江暮雪的错。
师父说，如果她不是江江，年家不会受此大难。
师父说，她如果要赎罪，就应该去拿回血月籍。
师父还说，有血月籍的就是她父亲，就是江渊。
思及此，暮雪点了点头：“江渊确实是我父亲。”
“我在医馆那么多天，他不曾伤害过我一点。”她神色复杂，最终所有情绪都化作了一声叹息：“可我……却与他没什么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