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夜宿山村
那天夜里小五在房顶值守，老四在房间屏风外，老三守在窗外，若有人靠近房间他们不可能没发现。
窗外花田没有被踩踏过的痕迹，蛇在夜间应该已经进洞了，不太可能突然爬进房间，那就只有一种情况，蛇是被人提前放进房间的。
房间是赵泰安亲自安排，只有他才知道殿下要住哪间房，所以蛇肯定是他提前派人放进去。
他与大皇子勾结，收受贿赂、鱼肉百姓、私加赋税的事殿下早就得到了消息，这次来他府里过夜便是想让暗卫趁机搜查证据上交朝廷革了他的职，谁知他竟然胆大包天到敢毒害太子。
是狐狸总会露出狐狸尾巴，既然殿下信任他，让他留下来调查赵泰安，那么，就算掘地三尺他也要找赵泰安谋害殿下、鱼肉百姓的证据。
在漫漫大漠中走了几天几夜，妤初终于在沙漠中心看到了一抹绿色，一棵棵粗壮的树围成一个圈将一座城池护在中央，据迎亲的回纥人说这树叫胡杨。
妤初由衷敬佩这些胡杨树，他们像一个个坚毅的战士，用自己的身躯阻拦风沙的侵袭，默默守护着小城里的人。
同时，她也为自己感到悲哀，沙漠里的风沙吹得她睁不开眼睛，让她喝的每一口水里都掺杂了泥沙，她不喜欢这里，却必须在这里度过漫长而又煎熬的后半生。
她被人带进了一个低矮昏暗的房间，喜床周围挂着红色的丝巾和五颜六色的珠串，坐在喜床上向前看，前方有一个梳妆台，再把头往上抬一点便能对上一个龇牙咧嘴的狼头。
在南夷，她的房间又宽又大，左右各有两扇窗，白天光线充足，不用点烛火也能看书写字；她的床比身下的喜床宽两倍，床头有一个精致的梳妆台，那是父王专门命工匠为她们打造的；此外，她还有书桌、茶桌、衣柜……
巨大的落差让妤初越发思念故国，心中酸楚化作眼泪从脸上掉落，贴身宫婢也跟着她哭了起来。
纳诺坐在带有轮子的椅子上被随从推到新房门口，见房内主仆五人哭成一团，他没了进去的欲望，命随从将他退回房间。她们的眼泪似一场大雨，浇灭了这些日子他积攒下来热情。
他回到房间，清退了所有人，愤恨地捶着自己的腿，自从七岁那年摔断了腿后他便再也没能站起来，去哪儿都得有人陪着，他觉得自己像一只断了翼的鹰，已没有活在世上的必要，所以他几次想要结束生命，最后都被大祭司救了回来。
最后一次，母妃在他床边哭得肝肠寸断，说要陪他一起去，为了母妃，他选择了苟活。
母妃为了让他走出阴霾，求了父皇让小祭司赫克买提带他去周游各国。他们从王城出发，穿过库勒和塔城进入西燕，从西燕走到大梁，又从大梁南境去到了南夷，最后才回到回纥。
这期间赫克买提带他拜访了各国的名医，那些沽名钓誉的所谓名医全都是徒有虚名，没一个人能治好他的腿。
越往西边走，昼夜温差越大，白天热得人气都喘不过来，晚上却冷得能冻死人。依朵随西燕迎亲部队出了回纥，来到西燕边境小城孟浪。
清儿给依朵换了件稍厚的内搭，孟浪与回纥大部分地方一样，茫茫大漠无边无际，风沙一阵接一阵，侵蚀着异乡人的灵魂。
依朵的眼泪哭干了，也没有力气再哭了，这些日子她每天只能吃得进去一点点从南夷带来的肉干和糍粑，水倒是喝了不少，可惜不顶饱。
或许是怕她年轻貌美，抢了西燕皇帝的宠爱，西燕皇后的侄子朱伟将军还是喜欢讥讽她、为难她，而杨林将军却格外照顾她，让她在陌生的国度感受到了温暖。
孟浪城中的房子与南夷不同，南夷百姓的家大多是两层的木楼或竹楼，王公贵族的住所最低得有三层，孟浪是清一色土房子，房梁上堆着草，房间四周没有窗户，密不透风，昏暗不已。
听杨林将军说回纥的房子大都如此，西燕王室的房子则与之不同，雕栏玉砌，宏伟气派，比神仙住的地方还好。
杨将军给依朵讲了许多西燕的风土人情，依朵慢慢开始对西燕有了兴趣，她好奇西燕皇城是什么样子，燕皇是否真如杨林所说高大威猛，气度不凡。
日暮时分，一辆马车孤零零地行驶在宽阔的林间小道上，伪装成车夫的暗卫叫醒车内酣睡的三人。
“殿下，天快黑了，距城里还有一段距离，咱们恐怕赶不及进城了。”
“看看路边有没有村子，若有，便向村子去，若没有，找个安全的地方过夜。”
秋菊拿出绣帕扭过头擦了擦脸，苏英克制着伸了个懒腰，直接背过身擦掉眼角的眼屎，而后把车门推开一条缝：“小五，你旁边还有位置坐吗？”
“有。”
萧辰一愣，忙问：“你要出去？”
秋菊也慌张地拉住苏英的手臂：“小姐，你出去做什么？”
“我去帮他一起看看附近有没有村子，我可不敢在野外过夜，万一有老虎，有蟒蛇之类的，耶，想想就可怕。”
想到滑溜溜、冷冰冰的恶心的蛇，苏英和秋菊同时抱住了自己颤抖的身体，萧辰忍俊不禁，摇开扇子遮掩脸上的笑容。
苏英弯着腰扶着门走了出去，秋菊抬眸看了眼对面的萧辰，嘴巴张了张，面色有些赫然。
没有苏英陪着，她单独与太子殿下独处一室倍感压力，头也不敢抬，话也不敢说，连呼吸都放轻了许多。
看出来她不自在，萧辰唤了声小五，小五应声，他道：“停下。”
“殿下，怎么了？”
“先停下。”
小五停下马车，萧辰钻出车外，秋菊松了口气，活动了筋骨。车厢外萧辰命令小五进去，小五几番推脱，苏英不解地问他出来干嘛。
片刻，小五钻进了马车，傻傻地笑着，凑近秋菊小声耳语：“秋菊妹妹，咱俩真有福气，让主子给咱们赶车。”
秋菊不习惯与男子靠得太近，身子往反方向偏去，双手拦在胸前，低声道：“小五，你快坐好。”
“喂，你出来干什么？你确定你会赶马？”
“小菜一碟。”
萧辰轻笑，眼底多了几分温柔，他拉起缰绳拍了一下马背，马儿突然跑了起来，苏英重心不稳，身体向后倒，她本能地拉住萧辰让自己保持平衡。
“殿下，你赶马车有模有样，是练过吗？”苏英张开双臂，感受丝绸般的晚风从身侧滑过。
“若我说没有，你信吗？”
“信，你是天之骄子，人中龙凤。你说的话我肯定信。”
“我怎么感觉你话里有话，不像在夸我。”
“我真是在夸你，你文韬武略，胆识过人，已经很优秀了。”
“哎，你看山上有炊烟升起，还不止一股，那里应该有人家，我们要不要去看看？”
萧辰看了眼越来越暗的天色，应到:“去看看。”
他们顺着官道往前走了一段路，便看到一条小径往山上去了，萧辰让小武先去探探路。小五去了半刻钟时间，苏英忽然听到模糊的狗吠，有狗肯定会有人。
她说服秋菊和萧辰往上走，半道遇上折返的小五，小五告诉他们上面有十余户人家，他已经问好了住处。
萧辰让小五回去把马车卸了，把马牵上来，他们先上去村里找人做点吃食。
村口的石碑上坐着个白胡子老人，老人看见他们便问:“你们和刚才的小伙是一起的吗？是不是来投宿的？”
苏英喜出望外，用甜甜的嗓音回道:“是的，爷爷，您家里有住的地儿吗？”
“有有有，你们跟我来。”老人下了石头往前走，忽然转过身:“刚才那小伙子呢？”
“他下去拉马了，一会儿就来。”苏英真诚地望着老人，“爷爷，我们先回去。”
老人家是村子里第一户人家，两间二层的土墙房，一间牛舍，门口养了条大狼狗。
大狼狗看见陌生人“汪汪汪”叫个不停，像看见猎物般朝几人扑来，还好它被铁链拴在了房柱子上。老人怒斥了几声，一个男人从屋里走出来把狗拉到一边，他们三人才敢进去。
屋内用木板隔了四个房间出来，左边第一个房间里两个小脑袋探了出来，对上苏英的目光后又藏了起来。
“小彤，小羽。”老人唤了两声，见他们不出来，他直接走到房间把他们拉出来，“跟几位伯伯、孃孃问好。”
“伯伯好，孃孃好。”
两个小孩稚嫩的童声把苏英的心萌化了，她拉着两个孩子白乎乎的小手问:“哎，你们好，你叫小彤，你叫小羽是吗？”
两个小孩点点头，苏英把他们抱坐在腿上逗他们玩。
老人儿子抬了两碗水进来，一碗给了萧辰，一碗给了秋菊，转身往厨房走去。
“几位还没吃晚饭呢吧？我大儿媳妇在做着了，各位稍等。”
萧辰正襟危坐，淡淡道:“好，谢谢老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