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瓦罐坟8
闵时安在超市采购零食，以保证这几天木悠然的供给需求，超市就在酒店附近，规模不大。
他推着购物车，往里头丢了好几样经常出现在工作室的零食包装袋，算了算时间，司徒少虞和木悠然应该快完事了，他才开始往结账区走。
今天不是周末，排队结账的大多是老年人，闵时安只等了五分钟左右，就轮到了他。
“您好，现金还是手机支付……时安哥？”
闵时安正在打开手机支付界面，闻声抬起头来，对上一个黑黢黢男孩惊喜的目光。
“你是……小五？”
“诶诶诶是我！就是我！你今天怎么来这儿啦？”
排在闵时安后面的老太太不耐烦了，催着他结账，小五想要拉着闵时安叙旧只能等过会儿换班。
闵时安笑着将零食装进塑料袋里，像从前一样用拳头碰了碰小五的肩膀，“你先忙，我现在没事，在门口的长椅上等你。”
“嗯嗯！”
男孩皮肤黝黑，闵时安第一次在少管所见到他的时候就这样，那时候小五不过十五六岁，还没到拔节的年纪。
谁知道几年过去，已经长得板正瘦长了。
闵时安坐在长椅上，看着人流匆匆，街边摊贩有一遭没一遭的做着生意，路边有一盏坏掉的灯，不断打闪。
没等多久，小五就摘掉了胸口的胸牌，穿上了自己的休闲外套，屁颠屁颠往闵时安身边一拱，“时安哥，好久没见你了！你挺牛逼啊，居然成了大主播！我也看你直播，我id金拱门小五，你记住了啊！”
闵时安赏了他脑瓜一巴掌，“说了多少次了，坐好。”
“嘿嘿嘿，我看见你太激动了。时安哥，我跟你讲啊，我现在准备成人高考了，要求不高，考个大专就行！”
闵时安问他，“学什么？”
小五睁着亮晶晶的眼睛坦诚的回答，“学法！怎么样？志向宏伟吧？”
闵时安顿时沉默了。
他看着车水马龙，把手里的零食拿了一袋出来，放在小五手中，“学法很累，但如果你愿意，祝你成功。”
小五嘿嘿一笑，毫不客气的撕开包装袋，把零食塞进自己嘴里，望着灰白色的天空，像望着一张用于油印的白纸。
“时安哥，你别担心，我不是为了要搞那几个傻逼，至少主要不是为了这个。”
“这么多年了，我也想通了，我的事已经过去了，过去的事是改变不了的。但校园暴力越来越猖狂，我不能让受害者最后都变成我这样。”
“你说，我当时要是没还手，要是他们真把我打死了，他们会判多久？多半是缓刑吧？”
“时安哥，你知道吗？我出来之后什么工作单位都不要我，我说我只是防卫过当，他们一个都不相信。”
“时安哥，只有你相信我。”
闵时安记得他刚被分配到小五做心理工作的时候，狭小的调解室里，小五咆哮着讲事情的来龙去脉。
直到最后，他嘲讽的问始终无动于衷的闵时安，“我被欺负的时候谁都管不了了，等到他们快打死我了，我反杀过去，还没把人捅死呢，你们就一个个来指责我。”
“我被欺负的时候谁来保护我呢？如果他们杀了我，你们是不是就满意了？”
“狗屁的防卫过当！你们就是不相信我！”
闵时安当时没穿青少年社工的红色马褂，而是穿着一件黑色的大衣，抬起睫毛，对他说，“不是。”
“你做的没错，我相信你。”
狭小的调解室内只有一扇窗户，小五记得那天分明是萧瑟的冬天，可是光明短短一截，落在闵时安身上，将这个男人衬的像在发光。
闵时安再次重复了一遍，用那种淡然的眼神，“我相信你。”
就在那一刻，小五先是用手捂住了眼睛，咬着牙，苦不堪言的哭了，他哽咽着问闵时安，“真的吗？”
闵时安给了他灰暗人生唯一一个拥抱，“如果你相信我，我会保护你。”
很久以后，闵时安才从小五的日记里了解到，在每一天的流水账里，“时安哥”三个字绝不会缺席。
哪怕他离开了这个岗位，哪怕他们相隔几百公里。
小五走的是曙光的方向。
——是闵时安的方向。
小五笑着把手肘搭在闵时安的肩膀上，像从前一样信誓旦旦的说，“时安哥，我知道未来的路很难走，可能还是很多人不相信我，但是没关系。”
“哥，我知道你相信我，这就够了。”
回去的路上，木悠然和司徒少虞刚下公交车，快到酒店的时候准备给闵时安打了个电话，下一秒就看到了坐在超市门口长椅上的人。
木悠然朝着他挥了挥手，：“闵时安！”
闵时安一个人坐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注意到木悠然后拎着手边的塑料口袋，几大步朝这边走过来，“顺利吗？”
司徒少虞摇了摇头，“贺香菱像变了个人，何姐的说法也有疑点，现在想要贺香菱克服心理上的恐惧，恐怕很难。”
“要不我们去联系一下她的心理医生？”
“心理诊所会对病人的私人信息严格保密，每个病人的档案都会留下探访记录，如果要查会很麻烦。”
正当他们犯难的时候，闵时安颠了颠手里的塑料袋，从里面掏了根棒棒糖出来，递到木悠然手上。
木悠然疑惑的看着闵时安脸上胜券在握的笑容。
他说，“明天可以让我试试。”
“你？”
木悠然撕开棒棒糖的包装，塞进嘴里，闵时安从容而平静地眯起眼睛，“我在从事直播行业前，曾加入过青少年司法社工，拿到了心理咨询师基础培训合格证书。如果你想求证，我可以给你看我手机里的副本。”
他真就打开了官方网站，并找到了个人认证页面。
木悠然贺司徒少虞两个人像看珍稀动物一样重新审视了一遍闵时安，直到他伸手揉了揉木悠然的头发，“悠然，说不定和你比起来，我更懂怎么和小孩打交道。试试吧，好吗？”
木悠然过了整整一秒钟才反应过来，甩开他的手，捏了捏发红的耳尖，朝着酒店走去。
“别把我当小孩，我二十五岁了，ok？”
闵时安失笑，看着木悠然离开的背影，踩着她无限拉长的影子跟了上去。
二十五的年纪，二十岁的心性，一鼓作气的勇气，坦诚而真挚的实际力量，这些都是最稀缺的东西。
闵时安瞥了一眼身边目不斜视的司徒少虞，摇了摇头。
——他左右逢源，找不出替代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