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瓦罐坟9
当天半夜，晨阳区黑暗降临，灯红酒绿也总不停息，红灯区繁华都市变本加厉，闹市区仿佛永远不会安静。
隋愈翻来覆去无法入睡，只要一想到隔墙空荡荡没人在，他就觉得心慌。
他翻遍了手机的软件，打了会儿没滋味的游戏，看过了前段时间大爆的ip，在大学宿舍的小群里发了些废话，但是始终没人回应。
他盯着木悠然的头像，点进了她的朋友圈，却连和朋友聚餐的照片都没有，全是工作照。
在熬夜的饿劲儿上来后，隋愈将房门的门缝，看到一个熟悉身影站在阳台上，遥遥望着晨阳区的方向。
周浩然手里端着一杯热好不久的牛奶，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牛奶早已冰凉。
次日，木悠然和司徒少虞、闵时安整装待发，让闵时安提前导出了资格证的pdf，伪装成他们专程给贺香菱请来的心理医生。
“我们这么做会不会给贺香菱造成二次伤害？”
“如果她没有将事实说出口的勇气，那么这一生都会需要心理医生，这件事就会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直到把她的心理防线彻底压垮，到那个时候再想挽救，就来不及了。”
“所以，别担心，我们这么做是双赢。”
闵时安的几句话像是给他们打了镇定剂，木悠然不再过多顾虑，和他们一起去往贺香菱家。
果不其然，从司徒少虞口中了解到闵时安简直事半功倍，何姐像是见了救命恩人一样，直接把他们带到了贺香菱的房间门口。
她敲了敲挂着“香菱的小世界”门牌的房间门，里面一点声音也没有。
“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香菱又不出来了，拜托医生好好开导一下她，明年她就高考了，耽误不起啊。”
“何姐您放心，我会尽力的。”
司徒少虞试着扭动门把手，贺香菱压根就没上锁，很轻松的就打开了门。
他们三个人放轻脚步，一起走了进去。
房间内没有开灯，大概十五平方左右，地上没有乱七八糟的杂物，反而非常整洁。
书架上摆满了参考书，窗帘的缝隙里只露出了一点儿微光。
贺香菱裹在被子里，缩在角落里，一声不吭。
为了避免产生激烈的抵触情绪，闵时安没有允许他们打开小台灯，而是抽了张椅子坐在床边。
“你好，我是闵时安。”
他伸出手，但贺香菱只是露出两只眼睛，根本不理闵时安。
闵时安没有退缩，而是微笑着收回手，始终冷静的看着贺香菱，“我听说了你们学校里的悲剧，就发生在你的面前，是吗？我还听说，你贺其中一个女孩是室友，对吗？”
贺香菱睫毛眨了眨，在无法看清的黑暗中皱了皱眉。
闵时安没有在意她的微表情，而是按照他们的说法，重新叙述了一遍那个她一直逃避的场景。
“你和任丽丽的关系并不紧密，但你一定知道她的家庭情况，你知道与她交往的有哪些人，她会和哪些人说话。”
“你并不了解她，所以在她和另一个女生跳楼时，你第一时间并没有反应过来。”
“他们就落在你的脚边，是碰巧吗？两个人的目光都锁定在你的身上，他们看着你，像是看着一个十恶不赦的杀人犯。”
贺香菱开始肉眼可见的颤抖，她死死地抓住了被子，同时又想蒙住耳朵，“我说了，不是我……”
闵时安不理睬，“他们死死的盯着你，就在死前那一秒钟，或许他们想要你帮他们一把，但是你被吓住了，并没有第一时间叫老师。”
“你在问自己，你是帮凶吗？你了解任丽丽吗？你也没有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对吗？”
贺香菱仍然在重复这句话，“不是我……”
“贺香菱，这个时候，你挖空心思去回忆曾经有没有成为任丽丽跳楼的导火索，但是你的大脑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
“你嘲笑过她吗？你冷眼旁观过吗？你鄙视过她吗？你欺负过她吗？”
贺香菱突然掀开被子，嘶吼道，“我没有！我没有！”
“贺香菱，你对她的遭遇视而不见过吗！”
闵时安的嗓音无比沉稳，沉稳而尖锐，像是在代替贺香菱剖开过去，一起正视那段经历。
就在这时，贺香菱蓬头垢面的愣在了原地。
她穿着睡衣，两只眼睛熬夜熬得通红，直勾勾地看着闵时安，突然就栽倒在了床上，捂着眼睛哭了。
“对不起……对不起……”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扑在揉成一团的被子里，听见闵时安松了一口气，毫不嫌弃的伸出手，揉了揉她乱糟糟的头发，“别怕，这不是你的错。”
洪水决堤，只在这么一瞬间。
贺香菱哭了很长时间，闵时安一直耐心的安慰着她，等到她揉着红肿的眼眶坐起来时，他们已经可以打开台灯了。
木悠然悄悄的给闵时安比了个大拇指。
贺香菱接过闵时安递给她的纸，抽泣着回应他们的问题，“任丽丽和我一个班，她就是普通家庭，家里人对她好像不太好，从来没听过家里人给她打电话，每次放假她都住校。”
“其实她一开始和班上同学的关系都还行，只不过……”
只不过，她做了一个和贺香菱以及其他人都全然反对的决定。
“如果任丽丽没有途径宿舍背后的小径，如果众多人围观之时，她没有因为好奇心挤进去，如果她没有看见校服上被写满脏话的孙西华。”
“如果孙西华没有朝她伸出手。”
——她是不是就不会卷进这场灾难，她是不是就能够幸免呢？
袖手旁观的人可笑的逃过一劫。、
“孙西华是3班的，她爸妈把她丢给奶奶，学校里的人一般都拿她当空气，只要谁对她好一点，就要遭殃……”
“因为这个，据说她很早就开始看心理医生了，原本她想转学，但是没条件。”
木悠然问道，“有人欺负她？”
贺香菱纠结的看向木悠然，转而看向闵时安贺司徒少虞，最终下定决心，“……阎思乐，也是3班的，她爸是市局领导，她成绩很差，托关系硬塞进冲刺班的。”
“她平时看起来大大咧咧的，和同学们打成一片，但就喜欢盯着孙西华一个人欺负，当时任丽丽跑过去和老师说，但一点儿用都没有。”
“老师说一个巴掌拍不响，把错都归到了孙西华身上，孙西华的奶奶来闹过，但还是不了了之。”
“再后来，他们成了朋友，我们就连带着也不敢和任丽丽说话了……”
贺香菱记得那个夏天，任丽丽开始和孙西华并肩出行，甚至于放学后的小角落，两个人一同分担落下来的拳脚。
直到有人拍了视频。
罪魁祸首没有被送上断头台，反倒是任丽丽和孙西华的大名出现在了公告栏上。
全校大会召开的时候，她们就被剥光了一样供全校一万两千人观赏。
贺香菱躲在茫茫大流中，惊恐而畏缩的看着台上的两个女孩。
周围的人在哄笑，有的人在谴责校方的这种做法，也有的人拿她们那段视频开玩笑，他们置身事外旁观着这段故事。
贺香菱站在台下，坐在教室里，回到宿舍里，只要能看见任丽丽，她都会良心不安。
直到任丽丽从高空坠落，用那种求救的目光看着她。
就像那一年孙西华穿过层层人群，望向任丽丽那样。
“救救我。”
贺香菱在木悠然抱住她的时候放声大哭。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我不想冷眼旁观的，可是我很害怕，我怕我也和孙西华一个下场，我怕我也被议论。”
“如果可以，我也想在那个时候拉她一把。”
无能为力成了旁观者的标签。
这时候他们才顿悟，原来害死孙西华和任丽丽的是来自大环境的无数把刀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