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势利眼付安宁
王芳回到市局，已经是深夜，他没有开灯，安静地坐在办公区角落。
脑海里浮现出，村长涨红的老脸，以及他为难的神色，最后他才不得不说。
“公安同志，不是我刻意隐瞒，实在是村里出这个事，太丢人了，石家那个小女孩，不是过来做客，而是被曲老太，伙同她侄子拐卖过来，为的就是给她儿子做媳妇，我们赶到的时候，那女孩身上的衣服被脱光，石敢当正压在她身上，不过后来我问了，没有进行到最后一步，我想反正没什么实质性损伤，而且传出去对孩子名声也不好，就做主瞒了下来，随便找了个借口，对你们说，可能是目睹曲老太被杀，被凶手打成那样。”
“简直胡闹，你还是村里的父母官，你这是提供虚假证词，我随时可以拘留你，你知不知道，正是你隐瞒这一点，那女孩在被问讯以后自杀了。”
“可不敢乱说，公安同志，这事跟我没关系，我就是没脸说村子里的丑事，把拐卖和猥亵的事瞒下来，石家肯定也觉得丢人，才没跟你说的，关于曲老太死亡的事情，可半点也没作假，我没想到会造成严重的后果，再说了，石家早就报过孩子被拐的事，派出所都查得到记录，你稍微细心点就能发现，也不能全怪到我头上。”
王芳摸到桌上的打火机，点燃一支烟，烟头在黑暗中忽明忽暗。
这些年他过得很顺，破获无数大案，得到很多表扬。
像这种乡下老太太被杀的案件，他自认为办起来不费吹灰之力，从开始的时候就没把它当回事。
直到刘局命令他交接工作，他心里依旧只有连环杀人案。
村长说得对，只要他再细心点，就能发现其中的不对劲。
这几年，他已经丢了初心，眼里只盯着那些大案、要案。
去医院道歉，只是不想把案子交出去，从头到尾他也不认为，自杀事件和问讯有什么关系。
他太自信了，以至于亲眼看见沈沉鱼的反应，才察觉到蹊跷之处。
“王队长，你半夜不开灯，装什么深沉？”
办公室窗户外，突然有个脑袋探进来，是覃连笙，正端着咖啡，气定神闲地站在窗口。
王芳吓得手一抖，香烟掉在裤腿上，传来灼热的感觉，他慌忙跳起来，伸手开灯，低头看去，裤管位置烧了个葫芦形的洞。
王芳没好气地说道:“你怎么还没走？我没开灯，你不也发现我在这，你属猫的？能夜视。”
覃连笙舒展下脖颈，靠在窗框上，用调侃的语气说道:“我可不属猫，就你那破红梅，十里开外都能闻到味道，怎么，这么晚不回去，在这里闭门思过？”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王芳自嘲地笑笑，说道:“是闭门思过，连笙，我明天把手上的案件交出去，那个连环杀人案，你多帮帮付安宁。”
“你呢？真放半个月假？”覃连笙挑眉，喝了口咖啡，这种做法一点也不王芳。
“也该放假了，这么多年，我天天把心思放在工作上，说实话，真有点累。”
王芳说完，掏出自行车钥匙晃了晃，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轻松:“覃先生，珍惜现在还能看见我的时光，从后天开始，有半个月时间，我将变成自由的风，而你，只能在技术科，对着冰冷的尸检台，再也看不到我热情的嘴脸。”
覃连笙看得出他故作轻松，来掩盖内心的失落，也不戳穿他，只是若有所思地笑笑。
第二天一大早，付安宁在刘国强办公室大倒苦水。
“刘局，您可要为我做主，您昨天交代过后，王队到现在都没把案子交给我，这不耽误事吗？”
对于付安宁的做派，刘国强略感头痛，捏了捏眉心说道:“安宁，刚才王芳来找过我，他已经把资料放在你桌上，你回去就能看到，另外，他还跟我打赌，你肯定不会先看到那堆资料，因为你上班会第一时间跑过来告他的状，你让我输了两包烟。”
“这人怎么这样，背地里故意给人上眼药，刘局，他肯定是故意的，再说，他哪能真拿你烟。”
他真的能拿，付安宁真以为人人都像他，刘国强不想再听他废话，挥挥手赶他出去:“行了，资料你也拿到了，快出去工作，别出什么幺蛾子。”
“保证完成任务，”付安宁美滋滋地走出去，昂首挺胸地走进办公区，看见王芳在喝茶，瞬间燃起斗志，冲到他面前说道:“小王，你看看，都要放假的人，还在背后打小报告。”
小王？！办公区同时响起几个喷水声，和被水呛到的咳嗽声。
所有人心里升起一股念头，这付安宁疯了吧？
王芳只是休假，又不是不被清退，迟早会有回来的那天，他这么对顶头上司，脑子真的没事吧？
连王芳也感到不可思议，付安宁的行为真是应了那个成语，小人得志。
“资料在那边，你自己看看，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我，那个连环杀人案”
王芳话还没说完，就被付安宁打断，他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看着资料满怀期待地问:“那个小女孩的案子，我比较感兴趣，在哪呢？”
付安宁打什么主意，王芳心知肚明，也不打算挡他做升官发财的梦，只是略显无奈地回答他的问题。
“在最下面，曲老太的女儿不同意尸检，偷摸把遗体埋了，曲家宝、石光贵目前在逃，有目击证人指出，曲家宝往本村后山逃窜，目前警力不够，还没搜寻到他，石光贵下落不明，已经发了协查通报，另外那个连环杀。”
付安宁再次打断王芳的话，潦草地应付道:“知道了，其他的先放旁边，我先去医院跑一趟，慰问下受害人以及家属。”
说完，拿起资料放皮包里，夹着包叫上两个人，健步如飞地往外走。
王芳气得不行，却又无处发泄，只能重重地把杯子放桌上，众人吓得大气都不敢喘，埋头各干各的活。
好不容易熬过职业生涯里，最悠闲的一天，他待到日薄西山，也没等到付安宁回来，反倒喝了十几杯水，下班的路上，撑得脚步虚浮。
回到家，老婆还没下班，儿子正在做暑假作业，看见他，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
王芳在外受气，在家也不消停，忍不住发了火:“王静，我叫你没听见？昨天事办得怎么样？”
“听见了，”王静头也没抬，冷淡地说道:“东西没收。”
这倒是在王芳的意料之中，毕竟沈沉鱼差点没命，不是那点水果能补偿的，改天再找个机会，正式去道个歉。
“没收就没收吧，你把麦乳精给大伯家送过去，你表哥就爱吃那个，水果也提过去吧，你大伯母爱吃。”
王芳的话音刚落，王静再忍不住，把文具盒丢出去，里面的铅笔、小刀、弹珠摔得四散开来。
“你就知道表哥爱喝麦乳精，连伯母喜欢吃水果你也记得，你怎么不问我爱喝什么？我妈是不是也喜欢吃水果？”
王静委屈地说完后，用手背擦干眼泪，带着哭腔继续喊道:“这些年，东家没米你要借，西家没面你也要借，左邻右舍好人全让你当了，你经常在单位吃饭单位住，有没有想过我和妈在家里吃什么？以前我妈总说你在外面抓坏人，是英雄，有让儿子吃不饱饭的英雄吗？”
王静没把沈沉鱼那番话说出口，但是借着这股劲，把长期憋在心里的不满发泄出来。
王芳没想到家里已经到了吃不饱饭的地步，他心疼地看着儿子，满怀愧疚地说道:“这些你妈没跟我说，那……麦乳精和水果都留下来，家里还缺什么？你还想吃什么？爸爸去买。”
王静听完这番话，哭得更厉害，东西根本没拿回来，他也不是为了争口吃的，就是心疼妈妈。
记忆里她总是有干不完的活，为了维持家里的生计，经常加班到深夜，晚上回来还要准备明天的饭菜，就算有他帮忙，也常常累得直不起腰。
好不容易赚点钱，置办些粮油米面，经常被大方的王芳借出去，而他们只能守在家里，捡点没人要的粗粮裹腹。
以前，这些事他都能忍，因为他觉得爸爸是英雄，他走出去很骄傲。
可沈沉鱼说得对，哪有那么多英雄，大家都不过是普通人，会讨论家长里短，会过于在乎人情世故，会犯错也会退缩。
从那天起，王芳在王静眼里，褪去英雄的头衔，重新变回一个普通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