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王芳的愤懑
骑着警用三轮摩托车,离开医院回市局的路上。
“这事你怎么看?”
风呼呼往脸上扑,王芳眯着眼睛,边骑车边问副驾上的覃连笙。
他总觉得沈沉鱼的反应不对,具体又说不上来哪不对。
覃连笙没有回答,直到车子开进市局,王芳停下车子,疑惑地问道:“你怎么不说话?我问你呢。”
“首先,你的问题毫无意义,其次,坐在这上面,灰尘这么大,我不想吃满嘴土。”
覃连笙拍拍身上,肉眼不能见的灰尘,准备回办公室。
“就你讲究,”王芳拦在他面前,坚持不懈地持续发问:“你给我说清楚,为什么毫无意义?”
覃连笙伸手轻扶镜框,疑惑好友是如何当上刑侦队长,这还需要说清楚吗?
“沈沉鱼未满十岁,在法律上她是无民事行为人,从生活角度来说,一个孩子受惊吓之后说的话,能有多少可采信度?你与其盯着她有什么不对,不如赶紧去找找出逃的曲、石二人。”
王芳还要分辩什么,有个年轻公安,从办公室风风火火地跑出来,拦在他身前。
“头,你总算回来了,你和覃法医,刚才是去医院,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王芳被他拦住,只能眼睁睁看着覃连笙离开,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掏出挂在车把上的水壶,猛灌几大口。
“是啊,怎么了?慌慌张张像什么样子?我平时怎么教你们?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都听到狗肚子里去了!”
年轻公安难为情地笑笑,整理一下仪容,改行了个军礼。
“报告队长,刚才医院保卫科来电话,说你们离开不久后,有个小女孩,在厕所割腕自杀,现场情况十分惨烈,有可能命都保不住了,听说还是当官的家属,联系不上你们,副队带人过去了,你说这副队也是,不管好他的行政工作,啥事都抢着去,显着他能干呗?”
市刑侦副队付安宁,办实事能力有限,抢功劳,溜须拍马功夫一流。
“咳咳!”王芳差点被口水噎死,他揪住下属的大臂,问道:“哪个当官的家属?副队出发多久了?”
队长情绪突然激动,把年轻公安吓了一跳,不是泰山崩于顶而面不改色吗?
年轻公安讪讪地回答:“副队长这会估计已经到医院了,至于那小女孩是哪个当官家属,保卫科也不敢确定,只听护士议论和徐市长有关系。”
完了!王芳只觉得两眼发黑。
徐市长家的徐栩是王静同学,他接手这个案件,自然也知道徐栩也被绑了,有关的小女孩,不会是沈沉鱼吧?
他好像闯大祸了!
那边,付安宁带着人赶到医院,在保卫科的带领下,找到急救室。
沈沉鱼还没出来,陈丽萍在杨悦的陪同下,双眼无神地呆坐着。
付安宁上下打量着,急救室门口这个略带憔悴的中年女人,她留着齐耳短发,皮肤保养得不错,穿绛紫色短袖衬衫,周身流露出在单位就职的气质。
拉过保卫科的人,付安宁悄悄问:“你确定,这就是徐市长的家属?”
“就算不是家属,也大差不差,我们收费处的小王,那可是我们医院机关楼李科长家亲戚,平时说话做事硬气的很,就因为骂了她两句,徐市长为了给她出头,连院长都惊动了,小王这次落不了好,保不齐要被辞退都有可能。”
付安宁闻言,眼中闪过不易察觉的炽热,徐市长的家属,他要是巴结上,那等于少走多少年弯路?
机会稍纵即逝,这种时候顾不得矜持,付安宁小跑过去,用生平最谦卑的态度说道:“您好!我是市局刑侦副队长付安宁,听医院保卫科说您这里遇到麻烦,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市刑侦?
陈丽萍抬头,眼中闪过一簇火光,她咬牙切齿地开口:“叫你们队长王芳过来,我倒想问问,他刚才逼问了些什么?把我家孩子刺激成这样?她才九岁,还住着院,至于像审犯人那样,审她吗?现在出了这种事,他该怎么负责?”
自杀事件竟然和王芳有关。
付安宁心里暗喜,平时在局里,王芳处处打压自己,一副眼高于顶的模样,什么案件都不让他插手,这回总算让他逮到机会,一定把他拉下马。
“是这样的,我暂时联系不上他,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您不知道,我们队长平时就刚愎自用,为了破案立功那是不择手段,我总劝他要多以人为本,毕竟我们是为人民服务,不知道他又做了什么事?方不方便对我说?也没别的意思,就是回头劝劝他,别总是意气用事。”
付安宁话说得漂亮,也说到陈丽萍的心坎里。
她侧头看向急救室的门,黄色的木框门,隔着生死界限。
想到沈沉鱼还在死亡线上挣扎,陈丽萍双手捂住脸,她无法承受这种痛苦,更接受不了,造成事故的部分原因,是她没寸步不离地看护。
幸好,有个更严重的过错方,是王芳刺激了小沉鱼,现在这种情况,全是他造成的。
“难怪,难怪!不顾别人死活,功利心这么重的人,怎么能坐到这个位置?简直令人发指。”
“就是,”付安宁眉头紧锁,无奈地叹气道:“可惜我们局长重视他,什么事都交给他,我是看着有心无力,只怕再让他负责这个案子,孩子就算抢救过来,他也会继续逼问。”
“他敢!”
陈丽萍的话掷地有声,她猛然站起来,因愤怒而微微抽搐的嘴唇,布满红血丝的眼中迸裂出强烈的恨意。
见此情形,付安宁在旁边露出得意的微笑。
陈丽萍带着恨意,很快付诸行动,她交代杨悦照看急救室的情况,在付安宁的陪同下,去保卫科拨打了省纪检举报电话。
下午,等王芳再次赶到医院时,事情已成定局,不过令人欣慰的是,沈沉鱼总算脱离危险,他被陈丽萍臭骂一顿,垂头丧气地走出医院。
去保卫科了解情况的时候,刚好看到石卫国的车,从医院门口开进来。
他想追上去解释,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不过一次普通的问询,谁知道能造成这么严重的后果。
石卫国下车以后,带着小梁匆匆赶到病房,608病床躺着个陌生人。
小梁问过护士后,才知道孩子被转进特护病房,循着护士给的房号找过去。
好不容易找到地方,小梁守在门口,石卫国开门就看到,陈丽萍端着搪瓷盆收拾,盆里装着带血的衣服。
他这一路心急如焚,快步走到病床边,看了眼昏迷的沈沉鱼,除了脸色过分苍白,胸口还有起伏,他瞬间松了口气。
“出了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打电话给我?忙着去投什么诉?这么大事,还是省里打电话我才知道,你是怕我袒护谁?还是担心我解决不了?”
陈丽萍委屈地红了眼眶,她轻轻放下搪瓷盆,声音细若蚊呐:“我不敢说,我怎么敢对你说?你把小沉鱼交给我,在我眼皮底下她差点死了,我对不住翠花,对不住你。”
石卫国叹了口气,揽过妻子微微颤抖的肩膀,轻轻拍打安慰:“没有怪你的意思,我刚才,说话太急,你别放在心上。”
话音刚落,他几乎立刻感受到,肩膀处衣服被泪水濡湿的感觉,时间过去许久,终于等到她情绪稍微平复。
石卫国递给她一块手帕,才继续问道:“现在可以说说,到底发生什么事?”
陈丽萍擦擦眼泪,伸手调慢点滴的速度,它滴得太快了,沉鱼在梦里会觉得疼。
做完这这件事,她才向石卫国讲述早晨发生的事,不添油加醋,也不遗漏什么,末了又说道:“其实我不知道王芳具体问的什么内容,但我回到病房的时候,小沉鱼整个人缩在床头,眼神中满是惊恐。”
小沉鱼在被绑的环境下,都能临危不乱,难以想象,王芳究竟询问的什么,能刺激到她那么惊恐,继而自杀?
石卫国不得不怀疑另一种可能,或者王芳发现了什么?让小沉鱼不惜以自残的方式,阻挠他继续查下去。
但愿是他想多了,小沉鱼再聪明,也不过是九岁的小女孩,那些既定的伤害是事实,殴打、侮辱、猥亵,就算是成年人面对,也很难比她做得更好。
石卫国坐在病床边,细心地替她掖好被子,手下触感有点凉,他又伸手去碰她的额头,额头上冒着冷汗,同样也是凉的。
刚才那护士说,她差点就要死了。
她手腕上的伤口很深,周围没有试探伤,如果发现晚一点,如果失血量再多一点,他们就永远失去她了。
石卫国又碰了碰她挂水的手,手上的温度更低,冰冷的触感,让他既难过又愧疚。
记得她小时候,无论是夏天还是冬天,小身子都热得像个火炉,每当天气转冷,她就变成香饽饽,谁都争着抢着抱她,可她除了让石妈妈抱一会,最喜欢的还是黏在他怀里,学会的第一句就是大舅。
小姑娘好不容易养这么大,这才几岁就遭了这种罪。
石卫国这一生,在私,冷静自持,在公,刚正不阿。
唯独这次在沈沉鱼身上,情感压倒理智,他终于下定决心。
“无论王芳问什么,在没有取得监护人同意的情况下,都是违规的,行了,这件事我处理,你别管了,今晚你回家休息,我让小梁过来替你。”
陈丽萍很累,可她依旧拒绝这个提议,给石卫国倒了杯热水,递给他说道:“不用,还是我陪着她,这种情况,我回去也睡不着,小梁一个大小伙子照顾,我不放心。”
“那行,你多辛苦两天,我这两天比较忙,有几个重要会议要开,我陪你们坐一会,等下就走。”
石卫国知道她的脾气,也没再劝,在病房里待了好一会,才带着小梁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