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幡然醒悟
书房的门是开着的，一位颇有书卷气的老爷子拿着小提琴静坐在一旁，之前二人听到的小提琴声来自他面前演奏着的十七八岁的姑娘。
一曲终了，老爷子欣慰地鼓着掌，一位同样有着温婉气质的老太太端着果盘和茶杯走进屋内，放在他们身旁的小桌上，招呼两人吃水果喝茶。
那老太太是穿过叶归璞走过来的，几个人都是幻象。
“拉的真不错啊，不愧是我教出来的学生，明天的面试你就按正常水平发挥，一定能过的。”老爷子喝了口茶，满足地咽了下去。
“只是我们学校只有这么一个名额。”姑娘明显不够自信，避开了老爷子的目光，垂着眼眸望向地面。
“一个名额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你原本就有音乐天赋，又加上每天都在努力练琴，不管是拼天赋还是拼努力，这个名额你实至名归！就等着明天你给我好消息了。”
“可是我哥他”姑娘的声音越来越小。
“面试的时候都是公平竞争，咱们就不卑不亢，发挥出真水平就行。”老太太眼神坚定地鼓励着小姑娘，拍了拍她的肩膀。“自己选择的路，首先自己要坚定，才能长远地走下去啊。”
姑娘还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却又没有说，她看着面前对她满怀期待的两位老人的眼神，笑着坚定地点了点头。
幻境消失了，叶归璞和梁清泽交换了眼神。
“这家的屋主是隔壁402小女孩的小提琴老师。”梁清泽想起402满屋子没有心脏的娃娃，“怎么回事，莫非练琴练疯魔了，最后没有拿到名额，所以失去了一颗大心脏？”
叶归璞想起了402小男孩屋子里找出来的录取通知书。
随着幻境消失，屋中的雾霭逐渐散去，屋子里的所有家具都消失了，看来这户人家已经搬走了。
“我们去402看看吧。”梁清泽招呼着叶归璞出了门。
进入402后，两个人先去了小女孩房间，却大吃一惊，房间样式和之前完全不同。
精致的粉色雕花墙纸变成了一层劣质的蓝色墙漆，墙上已经有了明显的开裂，天花板部分甚至已经掉了好几块墙皮。
公主床也仿佛没有存在过，样式老旧的破床立在墙角，床上的被子洗得发白，书桌更是最简单的小木桌，上面根本没有书架，只有一本散架的脏了的书。
一旁的凳子上放着一把小提琴，这是这间屋子里看上去唯一昂贵的东西，可小提琴上的木头上毛边清晰可见，看上去应该不是很高档的琴。
若不是桌上有小女孩的照片，两人还以为小男孩和小女孩调换了房间，只是这房间比小男孩最初的房间还要破败些。
“房间大变样啊，屋主被抢劫了？”梁清泽说着，走向了原本小男孩的房间，却发现里面装修非常精致。
床是小汽车形状的，桌子上有很高档的蓝牙音箱，看着就价格不菲的吉他和耳机放在屋内沙发上，大显示屏的电脑旁立着可以电动伸缩的电竞椅。
屋内有一个立体的玻璃柜，里面摆放着各种变形金刚和乐高玩具，最显眼的位置放着一辆遥控小汽车，就是两人之前在房间看到的那辆。
墙上挂着一把小提琴，和隔壁房间的小提琴相比，这把琴的木头看上去更有光泽，做工也更精细，只是上面落了一层薄薄的灰，看上去应该很久没用过了。
两个人走进房间的时候目瞪口呆，这间房子奢华到和隔壁都不像是一户人家。
“这家屋主是不是钱不多，每次只能给一个房间豪华布置啊。”梁清泽拨了下吉他的琴弦，层次丰富的音色流淌而出，这把琴确实很不错。
就在这时，门口忽然闪过一个人影，叶归璞追了出去，看到一个跟刚才看到的姑娘年纪相仿的男孩，他鬼鬼祟祟、东张西望地进了小女孩的房间。
两个人跟过去，见他拿了一把小刀，在琴弦上磨来磨去，那把刀大概很钝，也可能是男孩用力很小心，琴弦并没有断掉，男孩用刀处理过每一根琴弦后，快速跑出了房间，消失了。
叶归璞走进屋内，拿起那把小提琴，琴弦上多了一些细微的缺口，不仔细看发现不了，她架起小提琴，用正常的力度拉动琴弓，三两下之后，琴弦竟然悉数绷断了。
“竟然是这个小人在背后动手脚，这可是他的亲妹妹啊，要竞争也不需要用这么下三滥的手段吧。”梁清泽鄙视地回望男孩离开的方向。
两人回到男孩的房间，之前在桌子上看到的那幅照片变得和之前不一样了，升旗台上的男孩戴着红领巾，台下一排排列队整齐的小学生几乎也全戴着红领巾。
除了队伍最后最不起眼的位置站着一个瘦小的女孩，就是小时候的那个姑娘，她的脖子上空空如也。
台下的队列是从低到高站的，小女孩既不是最矮，也不是最高，按理说不应该站在最后一排，可她一脸难过地在最后一排站着。
叶归璞细细地看着照片，发现照片上升旗台上小男孩胸前的红领巾位置是突起的，照片背后似乎有什么东西。她把相框从背面拆开，里面有一摞照片。
叶归璞把手里的照片整理了一下，所有照片能组成类似连环画的情节。
第一张照片，是小女孩和另一个女同学一起刚走进校门，两个人都是戴着红领巾的。
第二张照片，两个人正准备进教室，小男孩没戴红领巾走在两人身后。
第三张照片，小女孩和小男孩站在楼梯口，小女孩一脸恐惧，脖子上的红领巾已经没了，小男孩胸前多了条红领巾。
第四张照片，小女孩手足无措地站在老师面前，张口好像说着什么，队列整齐戴着红领巾的一列小学生齐刷刷地看着她。
第五张就是叶归璞和梁清泽看到的那张。
“这小男孩怎么这么坏，自己没带红领巾就拿别人的，还害得别人罚站。”梁清泽皱着眉头。“最看不起这种人。”
叶归璞指了指小男孩的口袋：“并不是没有带。”
小男孩的口袋里露出一小截红色的布料。
梁清泽眉头更缩紧了一些。
每个学生胸口位置都有一行小字，她凑近了仔细看了看每个人的名字，发现第一张照片上小女孩身边的女同学的名字，和小女孩房间的书脊上写的名字一模一样：齐钰。
几张照片里两个小孩子的表情很微妙，小女孩虽然是笑着的，眼神里却有些小心翼翼，而那个叫齐钰的女同学从始至终都没有看向小女孩过，即便是小女孩被老师批评众人都在围观，她也没有转头去看。
看来这书是齐钰借给小女孩的，因为书被弄坏了，她正生着气。
“这孩子也太可怜了，什么都被抢。”梁清泽忍不住感慨道。
“而且女孩房间没有娃娃，男孩房间却有遥控车，恐怕这家人只给男孩买了玩具，而男孩私下里也一直在抢原本属于女孩的东西。”叶归璞冷冷地看着照片上的男孩。
她把照片收起来，指尖触摸到桌子上有饼干碎屑，她顺着碎屑在书柜里找到了一个零食大礼包，两人拿出来一开，整个大礼包里唯独缺了小龙虾薯片。
“不是吧，这也太缺德了，专门让妹妹吃过敏的东西，这还是人吗？”梁清泽气不打一处来。
“不如拿着大礼包去隔壁房间试试。”两人去到隔壁房间，梁清泽顺手拿走了墙上挂的小提琴。
他们把零食放在女孩桌上，小提琴放在了女孩的小提琴旁边，什么都没发生。
叶归璞想了想，拧动琴头，试图把琴弦拆下来，梁清泽去客厅找了工具，两个人一起把小男孩小提琴上的琴弦换到了小女孩的小提琴上，可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现在我们知道的这些，都是没法改变的事情了，小女孩已经长大，不再需要红领巾，也不再喜欢玩玩具、吃零食，弄脏的书也没法处理干净。
即使再换琴弦，那场决定她命运的面试也早就结束了。”梁清泽无力地叹了口气。
“我在想，这个幻境的主人是小女孩吗？”叶归璞思索道。
梁清泽一愣，认同了她的想法：“之前去的几间屋子，幻境都是围绕死者的执念展开的，如果这间屋子的死者不是小女孩，那么完成小女孩的执念也不会起到作用。”
两个人回想了一下，之前情侣在屋子里的反应是吐血，那么真正的死者的死因应该和吐血有关。
两个人搜遍屋子，在孩子父母屋子的抽屉里找到了一份医嘱，以及一些处方药，医嘱上写着这些处方药是开给胃癌患者保守治疗的。
叶归璞留意了医嘱上的日期，又打开药瓶，发现瓶中的药并没有少几片，看上去得癌症的这个人似乎并没有怎么吃药，或者说，并没有想要求生。
抽屉中躺着一封未写完的遗书，遗书上有好几处血迹，上面的字迹也有些混乱，写遗书的人落笔之时恐怕离大限不远了。
说是遗书，不如说更像是一封长信，写给这家的小女孩。
这家的屋主本身只想要个男孩，第一个孩子也确实是个男孩，后来却意外怀孕，本想打掉孩子，男孩却说正好想要个伴，屋主就把第二个孩子留下了。
第二个孩子是女儿，屋主一直重男轻女，偏袒着儿子，也纵容儿子做一些欺负女儿的事，或者说，也纵容着他们自己，把女儿当成软柿子捏。
女儿一直喜欢小提琴，只是家里肯花大笔钱给儿子置办一些昂贵而无用的玩具，却不肯给她买把琴，401屋主是退休的小提琴老师，看这孩子有天赋还可怜，借她钱买了琴，又教会了她很多演奏知识，女儿也是想毕业后赚钱报答老师。
女儿原本有机会通过面试出国留学，小提琴却被儿子动了手脚，面试当天女儿演奏时琴弦齐齐绷断，后来虽然用了现场的备用琴演奏，可她已经乱了阵脚，演奏得极差。
儿子学小提琴本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屋主却花钱将他送到了那所学校，又对女儿说，让她毕业后打工赚钱，贴补儿子的留学费用。
女儿醍醐灌顶，原来所谓的亲情，不过是将她的人生献祭给了欺负自己的人，随后她和家里切断了联系，努力考上大学，又在大学通过交换出了国。
很多年过去，儿子在国外有了更好的生活，只顾过自己的快活日子，根本不肯回国内给屋主养老，屋主这时才幡然醒悟，想起女儿的无限好，女儿虽然不再回来，却还每个月给屋主打钱，说是亲情不在，责任还在。
屋主查出胃癌晚期，知道自己大限将至，不再治疗，希望去世之后，将房产都转到女儿名下。
只是最后一个女儿的名字还没有写完。
梁清泽和叶归璞对视甚久，唯有长叹。
叶归璞找来笔，按照之前照片上女孩的名字，继续写着遗书，最后一笔伴随着一位老人释怀了的叹息写完。
床上出现一位老大爷，他痛苦地咳了几下，忍不住吐了一口血，随后门被敲响，窗外救护车刺耳的声音仿佛在催命，老人消失了。
屋内的阴暗一扫而空，叶归璞来到女孩的房间，阳光从窗户照进来，落在女孩的小提琴上，女孩的桌子上多了一张照片，照片上女孩拿着小提琴站在雕梁画柱的音乐学院门前，笑靥如花。那音乐学院看上去比男孩去的学校好上太多。
两人沉默着走出房间，回到了404，却意外发现屋子内已经恢复了光明，大家身体恢复如初，正在客厅等他们。